歆染抬起一張俏生生的面孔，不解地看著他。

　　“可是，我想跟逸在一起！”

　　“你懂我說得話嗎?”

　　“我不懂這些事情，但知道只要是逸在身邊的話，便會帶我知道一切！”

　　“聽我說。”程逸弦蹲下身來扶著她的肩膀，“你的這些情愫都是被製造出來的，如果真的照板沉浸在裡面就中了她的套了，所以你要學會去克服。只有這樣才能證明自己是個‘人’，有自己的思想和存在意義，而不是‘活工具’。”

　　歆染歪著頭想了想，還是十分不解。

　　“當我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時，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該幹什麽，但是腦海中卻只有一個人影，只要靠近他就會無比溫暖，確信他能帶給我保護。我的生命中只有逸。”

　　這一刹那，小女孩可憐兮兮的話語讓程逸弦有點動容。

　　小女孩很天真，很單純，她什麽都不懂。

　　自己說那麽多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有從她的方向思考過麽?

　　程逸弦伸出手，想往歆染的頭上撫去。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這不僅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更是整個城市的災難。

　　從始至終，那個女人就沒把他放在眼裡，用不容置喙的語氣命令他一切，但是他不可能依樣照做，更不可能與虎謀皮。

　　災種居心叵測，一旦讓那個自詡為‘神’的惡魔實現目標，結果將不堪設想。雖然不知道她的計劃到底是什麽，不過就從災種與人對立的生存目標來講，準沒好事。

　　“你真的一直跟著我嗎?”

　　歆染眨巴眨巴大眼睛看著他，乖巧點點頭。

　　既然是被注入的天性，光靠‘說’是沒有意義了。

　　這種事情要趁早，越是猶豫，就越難下定決心了。

　　程逸弦臾歎一息。

　　“走吧，去市中心！”

　　熙熙攘攘的鬧市區域，程逸弦先帶著歆染買齊了衣服，買了鞋子，教會她認知了解並學會如何使用身邊的一切常見設施。

　　“歆染，看見沒?這就是我們的城市。在這個地方，你有什麽想做的嗎?”

　　“嗯，不知道，只要和哥哥在一起就很滿足了。”

　　程逸弦沉思了一會兒，緩緩應道:“好。”

　　......

　　“這個是影視，那都是虛擬的人和物。”

　　“這個是水族館，據說大災變之前它們活在一個大的池子。”

　　“這個是3D搖擺椅，坐在上面別亂動，這不是特殊情況，本來就是這樣。”

　　“哦。”

　　“逸哥哥，這個槍是這樣用嗎?”

　　“小心一點，那要對著氣球打，不是對著人的。”

　　程逸弦面對目瞪口呆高舉雙手的電玩老板，緩緩把槍口按下。

　　在這一上午加中午的時間裡，程逸弦可謂是帶著歆染吃飽，玩足。

　　他還發現，歆染很喜歡吃甜品。目前還沒表現出會吸血的異兆。除了這個之外，一切都和尋常女孩無異。

　　歆染很聽話，很乖，表現得和‘長大後的那個她’迥然不同，不愧是雲集了人類‘天真’和‘向善’的一面。

　　也許，正是目睹了那個女孩‘誕生’的整個過程，才會對她相憐相惜。

　　他沉默。有那麽一些時間，他真覺得這個女孩找不到任何缺陷，簡直是上天送給他的禮物。

　　但很快他又清醒，一切只是服務於霧口中的‘那個計劃’，他們不過都是被利用的棋子，

一切都是虛妄的。　　“去拐角那個店門買兩個冰淇淋吧。”

　　商場五樓，程逸弦把支付卡遞給歆染。

　　“嗯。”

　　歆染聽話懂事地一路小跑。

　　“阿逸哥哥，我買來了，你要哪個......”

　　“咦?”

　　當小女孩興高采烈地回到原地時。

　　靠邊的座椅上已經不見人影。

　　只有來來往往人流。

　　。

　　孤獨的身影兀自行走在街道上。

　　街道旁的路燈將他的余影斜斜拉長。

　　程逸弦感覺自己真像個惡人。

　　是啊，這種幼稚而無聊的套路，只有她那麽單純，才會毫不懷疑地上當吧?

　　霧璃說過，在這座城市裡沒人傷害得了她，再加上支付卡也給了她，已經在歆染面前教會給她怎麽使用，卡上余額豐富，想要獨自生存下去並不是一件難事。

　　或者說，她被別人領養，轉移情感，那對程逸弦來說更是一種釋然。

　　再說了，他確實沒必要肩負起小女孩身上的一點一滴，要說真的，認識才不過一天而已。

　　反倒是那個家夥，她就一點都不管了嗎?這可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就真的分毫不帶心疼的嗎?

　　自己已經仁至義盡。

　　明明不是他的責任......

　　心中像是堵著一股氣，難以舒暢。像是一個結，不能將他放過。

　　自己拋棄她......也有是在害怕和逃避的原因吧?

　　可是，歆染的眼睛裡明明很乾淨，也很單純，和那個惡魔般的女人不是同一種，他不該李代桃僵的。

　　道理他都懂，可是......

　　那個女孩明明沒犯錯。

　　她什麽都不懂。

　　為何從被創造出來，就像是一個多余的存在，遲早要接受被拋棄的命運?

　　她是無辜的。

　　和自己一樣。

　　但沒有人會在意。

　　腳步不由自主地頓住，如果他現在將她帶回，一切還來得及挽回，就當什麽都沒發生，歆染一定會很高興吧?

　　“她只是個傀儡！”

　　程逸弦在道路中間駐足，忍無可忍地朝自己咆哮。

　　清醒點，那些都是災種，怎麽能同她們接觸下去！

　　他沒有錯，他自己也是受害者，要怪就全都怪惡魔少女吧。

　　生怕猶豫，他決定徹底阻斷自己的那種想法。

　　程逸弦對著車流密集的馬路揮出手。

　　“司機！”

　　他垂著頭，幾乎是用看不見表情的面容說:

　　“帶我回D32分街，1號居住區。”

　　‘哢’。

　　程逸弦合上車門，一屁股坐在車椅上，像是身體癱軟，目光放空。

　　終於可以結束了，是該為這場噩夢畫上句號。

　　“當初是你要分開，分開就分開，現在又要用真愛，把我哄回來......”

　　車上播放著嘹亮的歌曲音樂。

　　程逸弦:......

　　“同學你怎麽了，這麽這副焉掉的樣子?”

　　司機老大哥回頭側望程逸弦面容表情，不又擅自揣測。

　　“該不會是被女朋友分手了?”

　　“我跟你說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剛開始會陣痛，等呆久了時間你會越來越痛。尤其是在每天晚上，那股鑽心窩的冷啊......”

　　“閉嘴！”剛想把事情忘記的程逸弦忍無可忍，怒斥。

　　“我想說的是——其實啊，這種事情也不難，年輕人嘛，一時氣盛而已，可以理解。現在回頭，說不定你的女朋友還在原地等著你。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

　　“我回不了頭。”程逸弦有些疲倦地說。

　　‘叮’！

　　就在這時，收音機裡頻道裡的廣告聲猝然被打斷。

　　取而代之的，是一則新聞播報:

　　“緊急通知，廣大市民請注意，C15區中心商場遭遇極端‘破壁’分子襲擊，襲擊人數預估在五十單位以上，持有重型槍械，請附近所有行人和車輛進行規避繞行，自C區1號街至3號街將開啟封鎖模式。再次強調，注意......”

　　程逸弦愕然回頭。

　　透過後窗，一聲爆響劃破了平靜的市區，滾燙的煙火升騰起來，伴隨著路上行人恐懼的驚叫，紛紛雜雜的石塊碎片在硝煙中翻滾。

　　司機握著方向盤的手不由顫抖起來，趕緊踩了腳加速。

　　“是‘破壁派’的瘋子！他們做的無非是那些， 他們又要抓人，然後逼迫人質去進攻城池邊緣的觸手壁！”

　　“但是誰都知道，觸手壁是不可能打破的！只會讓那些人平白無故地犧牲，然後被觸手壁感染墮化成災種，唉，這些極端分子簡直毫無人性，隻可憐那些被抓住的人啊......”

　　司機老大哥還在喋喋不休地說什麽，但程逸弦已然聽不進去。

　　就算霧說過人類無法傷害歆染肯定就沒錯，但她能抗的住滾石嗎?能在火藥轟擊中安然無恙嗎?他不敢賭。

　　而且天生性格被設定為善良，她會反抗嗎?她什麽都不懂，能識破那些人的目的嗎?不會甘於被利用嗎?

　　不不，如果說，身體被發現異常之處，那她根本就是會被抓住做慘絕人寰的研究實驗吧?極端分子可不會將什麽人倫道德！

　　最關鍵的是，也許直到此刻，那個小女孩不會還乖乖地呆在旮遝犄角不知道逃跑，不會還等待著他的歸來，不會在信著自己的破爛鬼話，將外面那一切都僅僅當做一場遊戲......

　　不會吧，不會吧。

　　“程逸弦，你真特麽混蛋。”

　　他眼瞼顫抖。

　　“司機，停車！”

　　程逸弦再也忍不住破防，趴在前座椅背上嘶聲咆哮。

　　“掉頭！我要掉頭，帶我回那個鬼地方！”

　　“什麽......你瘋了！那可是極端分子！”

　　“帶我去！我要接回她！”

　　“好小子。”

　　司機眼神驚訝中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終於醒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