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死裡逃生。二人對毒經看的更重。
一路上,他們依著毒經所載,見到什麽毒蟲毒草總會嘗試一番。日積月累,醫術毒術與各自的武功結合,更是如虎添翼。
兩人每日走走歇歇,最多也不過走上二十裡路,又沒有準確的方向,一路翻山越嶺,行了約個把月的時間,方到豫省境內。
豫省境內和皖省也是無多分別,處處饑荒,遍地餓殍。
他二人各自做了一副弓箭,射禽殺獸,飽一天餓一天的。一路上慢慢西行,幸好途中沒遇上蒙古官兵,也沒逢到江湖人物,至於尋常的無賴奸徒想找歹主意,卻哪裡是這兩人的對手!
有一日兩人途中遇到的一個老人閑談,說要到昆侖山去。這老人雙目圓睜,驚得呆了。說道:“小兄弟,昆侖山離這裡何止十萬八千裡。那達摩從西域來中原傳教,也是歷經千辛萬苦。你們兩個娃娃,可不是發瘋了麽?你們家住哪裡,快快回家去罷!”
但兩人並沒有被老人的話嚇倒,只是埋頭苦行,不理他事。
又行了一個多月,兩人早已是全身衣衫破爛,面目憔悴。
這衣服破爛是沒有辦法了,只能在衣服上加一些雜草樹皮。不過,澡卻是要想辦法洗的。
他們一路尋人打聽,終於找到了一處小湖。
二人脫了衣服,縱身跳入其中,不僅洗去了身上的泥垢,更洗去了多日以來的疲勞。一番梳洗之後,兩人回岸邊穿上了衣服。
就在兩人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聽見山坡後傳來一陣兵刃相交的叮當之聲,緊跟著腳步聲響起,一個女子聲音叫道:“惡賊,你中了我的喂毒喪門釘,越是快跑,發作得越快!”
張無忌和楊布妄在路旁草叢中伏下,只見一個三十來歲的壯漢飛步奔來,數丈後一個女子手持雙刀,追趕而至。
那漢子腳步踉蹌,突然間足下一軟,滾倒在地。那女子追到他身前,叫道:“終叫你死在姑娘手裡!”
那漢子驀地躍起,右掌拍出,正中那女子胸口。這一下力道剛猛,聲音脆響,那女子仰天跌倒,手中雙刀遠遠摔了出去。
那漢子反手從自己背上拔下喪門釘,恨恨的道:“取解藥來。”
倒地女子冷笑道:“這次師父派我們出來捉你,隻給喂毒暗器,不給解藥。我既落在你手裡,也就認命啦,可是你也別指望能活命。”
那漢子左手以刀尖指住她咽喉,右手到她衣袋中搜尋,果然不見解藥。
那漢子暴怒至極,提起那枚喂毒喪門釘用力一擲,釘在那女子肩頭,喝道:“叫你自己也嘗嘗喂毒喪門釘的滋味,你們昆侖派……”一句話沒說完,背上毒性發作,軟垂在地。
那女子想掙扎爬起,但哇的吐出一口鮮血,又再坐倒,拔出肩頭的喪門釘,拋在地下。一男一女兩人臥在道旁草地之中,呼吸粗重,不住喘氣。
張無忌和楊布妄一路走來,多番遇險。此時早已深具戒心,躲在一旁觀看動靜,不敢出來。
過了一會,只聽那漢子長長歎了口氣,說道:“我蘇習之今日喪命在駐馬店,仍是不知如何得罪了你們昆侖派,當真是死不瞑目。你們追趕了我千裡路,非殺我不可,到底為了甚麽?詹姑娘,你好心跟我說了罷!”
這大漢原來叫蘇習之,只是此刻他言語之中,已沒什麽敵意。那女子詹春知道師門這喂毒喪門釘的厲害,眼見勢將和他同歸於盡,也是萬念俱灰。
只聽見詹春悠悠說道:“誰叫你偷看我師父練劍,這路昆侖兩儀劍,若不是他老人家親手傳授,便是本門弟子偷瞧了,也要遭剜目之刑,何況你是外人?”
蘇習之“啊”的叫一聲,大聲怒喊:“他媽的,該死,該死!”詹春怒道:“你死到臨頭,還在罵我師父?”
蘇習之道:“我罵了便怎樣?這不是冤枉麽?我路過白牛山,無意中見到你師父使劍,覺得好奇,便瞧了一會。難道我瞧了片刻,就能將這路劍法學去會?我真有這麽好本事,你們幾名昆侖弟子又奈何得了我?”
“再者來說,詹姑娘,你師父鐵琴先生太過小氣,別說我沒學到什麽昆侖兩儀劍,就算我學了一招半式,那也不能說是犯了死罪啊。”
蘇習之又添了一嘴。
詹春沉默不語,心中也暗怪師父小題大做,只因發覺蘇習之偷看練劍,便派出六名弟子,千裡追殺,才讓自己落到跟此人兩敗俱傷的結局。
她心想事到如今,蘇習之也已不必說謊,他既說並未偷學武功,自是不假。
蘇習之又嚎叫道:“他給你們喂毒暗器,卻不給解藥,武林中有這個規矩麽?他媽的…”
詹春柔聲道:“蘇大哥,小妹害了你,此刻心中好生後悔,好在我也陪你送命,這叫做命該如此。只是連累了你,實在過意不去。”
蘇習之搖頭道:“那也怪你不得。你奉了師門嚴令,不得不遵,又不是自己跟我有甚麽冤仇。其實,我中了你的喂毒暗器,死了也就算了,何必再打你一掌,又用暗器傷你?你良心好,是我不該啊!”
詹春苦笑道:“我是害死你的凶手,怎說得上心好?”
蘇習立刻回道:“我沒怪你,真的,並沒怪你。”
適才兩人拚命惡鬥,這時均自知命不久長,留戀人世,心中便具有了仁善美意。
聽到這裡,楊布妄暗道:“果然這才是江湖,有血有肉。除了自私自利之外還有仁意善心。”
而張無忌聽到這裡也覺得這一男一女似乎心地不惡,便從草叢中走了出來,楊布妄緊跟其後。
“詹姑娘,你喪門釘上喂的是甚麽毒藥?”
聽到一聲稚嫩的聲音,蘇習之和詹春突然見草叢中鑽出兩個少年。剛覺奇怪,聽得張無忌聞什麽毒藥,更是驚訝。
張無忌見兩人驚訝,有心解釋道:“我粗通醫理,兩位所受的傷毒,未必無救。”
詹春道:“是甚麽毒藥,我可不知道。傷口中奇癢難當。我師父說道,中了這喪門釘後,只有四個時辰的性命。”
張無忌道:“讓我瞧瞧傷勢。”
說著湊上前去,一旁的楊布妄也對這毒有些興趣,探這腦袋過去。
張無忌查看他倆的傷勢,而楊布妄則從地上拾起喪門釘,拿到鼻邊一聞,嗅到一陣淡淡的蘭花香。他們兩人對視一眼,兼已確定這是青陀羅花的毒汁。
這些日來,他兩早已將王難姑毒經爛熟於心,於天下各種千奇百怪的毒物,已了然於胸。此刻一聞到這陣香氣,即知喪門釘上喂的是青陀羅花的毒汁。
《毒經》上言道,這花汁原有腥臭之氣,本身並無毒性,便喝上一碗,也絲毫無害,但一經和鮮血混和,卻生劇毒,同時腥臭轉為清香。
“這是喂了青陀羅花之毒。”
聽到無忌之言,詹春並已確信三分。她不知道喪門釘上喂的是何毒藥,但她卻知道自家師父的花圃中種有這種奇花。她驚奇問道:“咦,你怎麽知道?”
這青陀羅花是極罕見的毒花,源出西域,中上向來罕見。更何況此刻到處毒花的還是張無忌這個半大的孩子。
張無忌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
詹春忙道:“小兄弟,你若知治法,請你好心救我二人一命。”
張無忌道:“好罷!我試一試看。布妄,你來幫我!”
楊布妄應聲答應,湊上前來。
張無忌取出從蝴蝶谷帶出來的金針,在詹春膻中穴及左右缺盆穴刺了幾下。而楊布妄則是幫助推血,他的小手分別在詹春鎖骨下方和左肩之上推揉。
兩人先止住詹春胸口掌傷的疼痛,隨後張無忌說道:“這青陀羅花見血生毒,入腹卻是無礙。兩位先用口相互吮吸傷口,至血中絕無凝結的細微血塊為止。”
蘇習之和詹春都頗覺不好意思,但這時性命要緊,傷口又在自己吮吸不到的肩背之處,隻得輪流替對方吸出傷口中毒血。
張無忌和楊布妄在山邊采了三四種草藥,嚼爛了替二人敷上傷口,無忌說道:“這三味草藥能使毒氣暫不上攻,療毒卻是無效。咱們到前面市鎮去,尋到藥店,我再給你們配藥療毒。”
蘇詹二人的傷口本來癢得難過之極,敷上草藥,登覺清涼,同時四肢不再麻軟,當下誇讚不停。二人各折一根樹枝作為拐杖,撐著緩步而行。詹春問起張無忌楊布妄兩人的師承來歷,但兩人都不願細說,隻說自幼便懂醫理。
行了一個多時辰,到了沙河店,四人投店歇宿。張無忌開了藥方,蘇習之便命店中小兒去抓藥。
這一年豫西一帶未受天災,雖然蒙元官吏橫暴殘虐,和其他地方並無分別,但老百姓總算還有口飯吃。沙河店鎮上店鋪開設如常。小二抓了藥來,張無忌和楊布妄把藥煮好了,喂著蘇習之和詹春服下。
四人在客店中住了十來日。張無忌每日變換藥方,讓蘇習之和詹春外敷內服,果然二人身上所中劇毒已全部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