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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悉的枯骨鎮主題曲在後台響起，楚千城深吸一口氣，將手裡畫著歌舞伎町霓虹燈牌的演講稿丟到垃圾箱裡。

　“準備好了嗎?”秦臻走進後台。

　“呼。嗯！”楚千城剛要上台，心情正在忐忑，只能緊張地點頭。

　秦臻幫他正了正領帶，微微一笑:“上台可別被嚇著。”

　“不會的。我們楚家人，呼……天生的……天生的表演者。”楚千城機械地重複著父親的話，扥了一下衣襟，昂首闊步，全身僵硬地走上了展會的講台。

　“嗡——”

　一股勢不可當的聲浪撲面而來，猶如世紀海嘯。楚千城的臉皮在這股聲浪下撲棱棱地顫抖起皺。

　會場上的遠燈亮起，全場五千名嘉賓猶如五千個贏了球的球迷，長臂猿一般高舉雙手，窮形盡相地放聲歡呼鼓掌。

　強猛的音浪一浪高過一浪，猶如天風海雨，席卷著楚千城。

　楚千城茫然失措地朝周圍觀看。他看到了熟悉的空港，看到了雷蒙德、梅艾達和艾莉的背影，看到了仍然熠熠生輝的製作人員名單，看到了大廳上兀自飄蕩的金色小字:“這段結局由楚千城通關獲得。”

　他明白了秦臻之前對他說的話。秦臻在他上台之前，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這一刹那，楚千城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揚到他剛開始擁有《枯骨鎮》靈感的那一天。

　他瘋狂地決定投注所有流動資金開發下一個世代的遊戲大作，並為此賭上了一切，這是這一段如夢如幻的創世征程的開始。

　蔡爵的背叛和離去，城爵工作室的消亡，與小靈的相遇，加盟未來工作室，進入奇物之屋集團，造出枯骨鎮世界，推演到壞結局，獲得造夢機，測試《枯骨鎮》，打出好結局……

　楚千城感到這段時間猶如兩段人生那麽漫長。他仿佛經歷了一次生死輪回，從死亡和絕望中勇敢爬了出來，終於站到了這裡。

　這一刻，他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榮耀。那是他做出《死宅的突圍》和《靈魂守護者》時都沒有過的感覺，生命到達了從未有過的巔峰。那感覺，讓人如癡如醉。

　這就好像……他剛剛拯救了世界。

　……

　巨濤般的歡呼和掌聲還在持續。聲浪猶如清澈透明的潮水，一波波衝刷著光華璀璨的講台。

　嘉賓們滿含熱淚，心中充滿了感動和期待。

　艾莉是能夠救活的。既然這個結局能夠被呈現出來，那麽必然會被玩家攻略到。

　這三個月在焦慮、期望和擔憂中度過的日子，將會被明媚的希望取代。哪怕再遇到多少次挫折，失敗，回檔重來，他們也不會再害怕了。因為這個結局是能被打出來的。他們能夠拯救艾莉，拯救枯骨鎮，拯救世界！

　而這一切，無論是痛苦、折磨、還是幸福、憧憬，都是楚千城為他們帶來的。是他為玩家們製作了一個可以沉浸其中的偉大世界。他將在這個世界中，永垂不朽！

　楚千城的面容被投射到巨大的屏幕上，每一個在場的嘉賓都能清晰看到他的細微表情。他從一開始的茫然失措，到後來的漸漸了然，到最後一臉釋然的微笑，整個神情的變化過程，都被嘉賓們敏銳地捕捉到了。

　“他並不知道這個活動安排！”

　“是主辦方給他的一個驚喜。”

　“他好淡定啊！不像一般的製作人會有那麽浮誇的驚喜！”

　“他沒帶演講稿，兩手空空，脫稿秀，準備得這麽充分嗎?”

　“帥，真特麽帥！這貨能攻略嗎?”

　講台上的楚千城深深地向面前的嘉賓們躬身行禮。他的動作，贏得了會場上嘉賓們的再次起立鼓掌。

　“謝謝你們！謝謝！”

　楚千城閉上眼睛，誠懇地開口。

　他的話再次贏得了一陣暴風驟雨般的喝彩和掌聲。

　他再次鞠了一個躬，揮了揮手，轉身走下了講台。

　……

　後台通往展台的走廊上，秦臻靠著牆，正在暗暗想象著楚千城會進行怎樣一個激動人心，振聾發聵的演講，將自己從立項到工作室解散，再到重新崛起的心路歷程聲情並茂地演講一番，再談談他對遊戲的憧憬，野心，抱負，願景……

　這是楚千城的舞台。他有資格向全世界炫耀他的成功。

　就在她想得美滋滋的時候，忽然發現楚千城已經從台上下來了。

　“嗯！?”秦臻驚了。

　她雙手攥緊了拳頭，身子繃得筆直，高跟鞋狠狠砸著地，一路追著大步流星的楚千城跑到了後台。

　“楚千城，你……你……你……！”

　秦臻好不容易追上楚千城:這貨下台走得倒是飛快！

　“秦總。”楚千城看到她，連忙停下腳步，伸手一把握住她的手，用力搖了搖，“你做了很多安排啊，費心了。”

　“光說謝謝有什麽用啊。”秦臻甩開他的手，一臉的怒其不爭，“你倒是好好利用這個機會多說點，爭取多一點曝光度嘛。”

　“我覺得你安排得太好了，已經不需要我再說什麽了。我想要表達的，抒發的，和體會到的所有情感和思想，這個展會已經表現得非常完整。任何一句話，都是多余的。”楚千城的笑容裡透出令人融化的溫暖，讓秦臻急躁的心情奇跡般地舒緩了下來。

　“你……呵呵……”秦臻下意識捋了捋頭髮，“你下台後倒變得挺會說話。”

　但是隨即她想到自己安排的這麽多工作全都被楚千城浪費了，又感到不甘心。

　“不過，你作為集團扛把子的製作人，也太不珍惜自己的曝光機會了。這MOR展會可不是人人都能爭取到的，你能說幹嘛不多說點。讓大家多了解了解你這個人是怎樣，為了遊戲做了多少事，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有多熱愛遊戲，把你的人設立起來，多好。”秦臻忍不住抱怨。

　“秦總，我總覺得製作人是應該躲在幕後，讓自己的作品說話。製作人立起人設，反而會與自己的作品風格起衝突，甚至限制了自己的發展空間。為了維持人設，會做很多沒有必要的努力和妥協。相比之下，我更渴望創作的自由。”

　楚千城誠懇地說。

　“哎喲你可別逗了。當初你跟我怎麽說的，”秦臻插起腰來，“當初你說如果你的作品能夠登上世界的舞台，你要向全世界宣揚你對遊戲未來的願景和展望，讓天下人都被你的雄心所征服。”

　“說這話那會兒我還年輕……”楚千城頓時紅了臉，隨即微微一愣，“等一下，這些是我大學時候才有的念頭，好久之前的事了，那時候秦總應該才……十幾歲吧。我們見過嗎?”

　秦臻的臉色頓時一變。

　這些話是在她離家出走到魔都的時候，楚千城安置她以後對她說的。雖然隻相處了短短一天，楚千城的這番話她記得很深。後來，她為了出人頭地在管理局拚命做事，究其本源，也是受到了當初這番話的激勵。

　“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楚千城左看右看秦臻，忽然發現她長相確實有點似曾相識。

　秦臻被他看得躲無可躲。

　“你……”她拒絕再逃避，“你還記得……呼……柴火妞嗎?”

　柴火妞是她當初的網絡昵稱。楚千城見到她之後，她也堅持以柴火妞自稱，不想要說出自己的真名。所以柴火妞可以說是楚千城對她的唯一稱呼。

　“你……你是柴火妞！”楚千城驚了。同時他更感到奇怪的是，這種驚奇好像十分熟悉。難道他在某個夢裡曾經遇到過這種場景?

　“對，是我……好、好久不見。”秦臻曾經在腦海裡反覆模擬規劃過向楚千城自首的場景，她以為自己已經可以拿捏得恰到好處，但是她現在驚慌失措，猶如一個二十多歲的孩子。

　“你離家出走，然後成了集團總裁?”楚千城驚呆了，這劇情何等大女主?

　“你關注的重點好奇怪啊。”秦臻吐槽，“難道你不該對我痛罵一頓嗎?畢竟，我……我害得你胃穿孔住院，沒錢付醫藥費差點死在那兒。”

　“倒也沒那麽誇張，我哥們兒及時把錢墊上了。不過你確實把我坑得很慘。”楚千城歎了口氣。

　“……”秦臻用手狠狠地扭著自己的手指頭，閉上眼等待楚千城再多罵幾句。

　“後來女生宿舍我是再也鑽不進去了。”楚千城感慨地歎了口氣。

　“你……你整天都在想什麽，我真是不懂啊。”秦臻服了。

　“其實我也不是特別怪你，畢竟，那個女生放了4134塊錢在抽屜裡，你隻拿了一千塊。這說明你是有迫切需要才拿的。當時我很擔心這點錢根本不夠你花銷的。當然，我不可能說出口，因為所有人都在罵你，說我是東郭先生。唉，非常黑暗的一段時光。”

　楚千城忽然笑了:“你知道嗎?我有段時間還在魔都街頭逛過，希望能找到你。怕你流落街頭不成樣子。沒想到你成了集團總裁。我的天……”

　“4134……”秦臻默默地念著這個數字。她當初真的有過想要把錢全部拿走的念頭。她一張張數著這些票子，想象著那這些錢能幹什麽。如果不是楚千城介紹她到女生宿舍住，她擔心這貨會負連帶責任，她真的想要全都拿走。

　“無論如何，一笑泯恩仇吧?”楚千城伸手過來。

　“我……我覺得你欠我的，我為你做這麽多事，你全都浪費了，真是……”秦臻心中滿是感動，但是她不想表現出來。

　兩人用力地握了握手。

　“我覺得這裡很多布置應該是市場部總監做的吧?”楚千城笑這問。

　“我兼任市場部總監，我容易嗎我?”秦臻難得地訴起苦來。

　“所以原來那個市場部總監被辭退了?”

　“原來哪個……哦，”秦臻笑了，“她不會再出現了。”

　“乾得漂亮，柴火妞。”楚千城熟絡地拍了拍秦臻的肩膀，轉身要走，一副大哥哥的氣派。

　“等一下，等一下，不是一笑泯恩仇了嗎?以後我還是集團總裁，起碼的尊敬還是要有的。”秦臻急了，連忙快步追到他身邊。

　“明白，柴火妞。”

　“不準叫我那個土氣名字！稱呼我加上頭銜！跟你沒那麽熟！”

　“懂了，柴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