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了，我蹲在地上，盯著暈倒過去的白衣，思考是不是應該直接一巴掌拍散她算了，以免一不注意再惹出什麽禍事。

　　可還沒等我將想法付諸行動，她便悠悠轉醒，瞪著迷茫的大眼睛看的我心裡發虛。

　　“沒出息。”我清咳一聲，收起剛萌發的小心思，可又忍不住問道:“有沒有興趣修佛?”

　　我打算讓她自我了結，在不知不覺中自我煉化。不過看她那一臉懷疑的表情，我覺得這個計劃應該沒法實施。

　　“走吧，不是想回家嗎?”伸手一招，把她那把古琴背在身上，回頭看著白衣，心裡想著，如果斷了前塵往事，她潛藏在深處的怨氣是不是能消散一些。

　　白衣眼睛一亮，在看到我臉色不好之後強忍著上揚的嘴臉，連忙飄到我身邊。可能因為還沒適應當鬼，沒控制好，兩步路讓她飄的是七上八下。

　　她家住在10樓，從天台往下走，在路過十八樓的時候我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旁邊1802的人家，總感覺好像有人在看我一般。

　　可又覺得自己太疑神疑鬼，周圍沒有陰氣，鎮魂鈴也沒有任何響動，怕是自己多心。

　　“只能看，多余的事一件都不能做。”進門前我警告道。

　　白衣很乖巧的點頭表示明白，這才一步跨進屋裡。

　　屋裡沒有人，我簡單的掃了一眼便沒了興致，靠在門口，看著自打一進門就傻愣在那裡的白衣。等她轉悠了一圈之後，我道:“可以了吧，可以就走了。”

　　“我……我還沒見到我媽呢。”白衣小聲道。

　　“哦，你還沒見到你爸呢，你還沒見到你的小情人呢，你還沒見到你二大爺呢。”我翻了個白眼道。

　　照著這樣下去，什麽時候是個頭啊?這麽想，那還死個什麽勁啊。

　　“梁歡……”白衣輕聲自語道。

　　我有些看不下去了，我說:“人鬼殊途，你歇著吧，看完沒，看完走了，爺的事多著呢，沒空陪你。”

　　“我又沒讓你陪。”白衣喃喃道。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我瞪她一眼，要不是怕她控制不好體內那股怨氣，我才懶得管她呢。

　　“我說，爺您辛苦了，謝謝爺。”白衣連忙道。

　　“嗯，中聽。”我滿意的點了點頭道:“以後就這麽叫。”

　　“好嘞爺，明白了爺。”白衣立馬陪笑道:“爺。我們去哪?”

　　我發現這丫頭似乎還有拍馬屁的潛力，還真是多才多藝。不過看上去倒是順眼了不少，暗自點了點頭道:“去抓個逃犯。”

　　敢坑我，弄不死她。

　　帶著新收的小弟……小妹，雖然沒什麽用，但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怎麽處理，隻好帶在身邊才算保險，要不然一個還沒解決，再來一個，那我今年的年終獎可算是玩完了。

　　白衣倒還老實，亦步亦趨的跟在我身後，只是出小區的路上我總感覺被什麽東西盯上了，可回頭卻什麽都沒發現。

　　鎮魂鈴安靜的掛在傘柄處，任憑我如何搖晃也不發出任何聲響，倒也邪門。

　　那個叫宋越的男人還在住院，也算命大，至今還吊著一口氣，不過也就是一口氣而已。

　　我在醫院轉了一圈，期間還送了兩個離世的老人去往陰間，又清掃了一遍醫院裡的陰氣，捏成球，被我喂給了白衣。

　　起初她還嫌棄死活不要，最後被我強硬的塞進嘴裡，在感受身體的變化後又眉開眼笑起來。

　　醫院算是陰氣比較重的地方，人的生老病死，幾乎都沒有離開過醫院，人長時間待在這，會自然而然的被氣息感染，情緒低落，脾氣暴躁等。不過這也是個充滿希望的地方，期待和驚喜，康復和新生。

　　陰陽交匯之處，也多滋生一些凡人看不到的東西，而這些東西，對如白衣這樣的小鬼，倒是大補。

　　看著她穩固了不少的魂體，忽然一個想法油然而生。盯著她研究了半天，最後暗自點了點頭，覺得這個辦法倒是可行。

　　“爺，我們就在這等著?”深夜的醫院病房走廊，白衣哆哆嗦嗦的小聲說道。

　　“不然呢?”

　　“……”她不說話，只是搓了搓胳膊。

　　我看著她一臉的莫名其妙，你說一個鬼，又感受不到冷暖，她抖什麽?

　　“爺，不會有鬼吧?”白衣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抖。

　　我瞪著眼睛，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她，忽然覺得自己留下她簡直愚蠢至極，我說:“你瘋了吧?你自己不就是鬼嗎?哦，我想起來了，你的屍體似乎就在這，要不要看看去?”

　　“下午的時候，我見到我爸媽，他們把我接走了。”白衣的情緒有些低落道。

　　“是嗎。”我不怎麽在意。

　　“我覺得我對不起他們。”白衣坐在我旁邊，雙手托著下巴，整個魂都顯得十分萎靡。

　　我翻了個白眼，並不想接話。

　　“還有梁歡，聽說他被關起來了，都是為了我。”她也不管我回不回答，自顧自說道。

　　我心想，你聽說的倒挺多，都什麽時候聽說的?我怎麽都沒發現呢。

　　“爺，你談過戀愛嗎?你有女朋友嗎?”忽然，白衣轉過頭問道。

　　“……?”

　　“爺，你活了多久了?”

　　“爺，地府什麽樣的?黑白無常也是鬼差，你們是同事嗎?他們是不是你領導?”

　　“爺，牛頭馬面都長什麽樣?是不是真的長著牛頭馬面?”

　　“爺，你怎麽當上鬼差的?”

　　“爺……”

　　“我說你煩不煩，能不能閉嘴?”我沒想到，這丫頭還是個話癆。實在受不了了，伸手對著她的喉嚨一點。

　　“……”

　　世界終於清淨了！

　　這個時候，病房的門“吱呀”一聲打開，在午夜安靜的走廊裡顯得異常清晰。

　　女人垂著頭，抱著臉盆走了出來。多日沒洗的頭髮有些油膩，臉色憔悴，目光也有些呆滯。

　　我回頭看了眼病房，躺在床上的男人，生命線已經快要走到盡頭。

　　又看了看時間，現在是午夜，陰氣最旺盛的時候，小鬼們最喜歡選擇這時出來四處溜達。在那凡人看不到的地方，白日裡清理過的陰氣再次聚起，縷縷的黑霧，自地下冒了出來。

　　沉浸了一天的鎮魂鈴在此時也發出“鈴鈴”的輕響，而且越來越急促。

　　有東西過來了。

　　我正聚精會神的盯著，就感覺肩膀被拍了一下，心道這丫頭又鬧出什麽么蛾子，一回頭，就看見她一臉的驚恐，伸手指著走廊盡頭。

　　然而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我什麽都沒看到。

　　“說，怎麽了?”

　　“……”白衣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就是說不出話來。

　　太蠢了！我扶額。

　　剛解開她的禁言，就聽到她的尖叫:“鬼，有鬼。咦，我能說話了?爺，我看到鬼了。”

　　看她那一本正經的樣子我實在不想打擊她，而是眯著眼，盯著她說的方向。

　　白衣蜷縮著身子躲在我的身後，雙手死死的拽著我的衣擺，探出個小腦袋帶著害怕與好奇。

　　沒眼看，實在是沒眼看，這再一次讓我堅定心裡的想法。

　　走廊盡頭的燈忽明忽暗，最後徹底熄滅，然後又一盞一盞的向前推進。幽深的黑暗中，電流聲伴隨著小孩嘻嘻哈哈的笑聲響起，噠噠的走路聲顯得格外清晰。

　　月亮的余暉自窗戶照進來，能看到一個黑漆漆的影子自地面爬了起來，然後第二個，第三個。

　　我嗅了嗅鼻子，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爛的氣味，黑暗中能聽到“滴答”的的聲音，黑紅的血液緩慢的流淌。

　　濃重的呼吸聲近在咫尺，似乎能感受到吹在我臉上的陰冷。我下意識轉頭，一巴掌就拍了過去，沒好氣道:“安靜點，看表演。”

　　“……”白衣捂著腦袋一臉要哭的模樣。

　　“都是你的同類，你怕什麽?”我翻了個白眼道:“這幫小鬼是真的沒有新意，有空我得給上面提個意見，增強一下鬼魂的素質教育。”

　　說完，我忽然感覺腳被什麽東西纏上了，我無奈道:“放開我，你也是鬼，你害怕個球啊?”

　　然而白衣瞪著眼睛，雙手雙腳的抬起來，然後伸手指著地面。

　　我挑了挑眉，低頭一看，正好看見一張慘白的臉，對著我咧開嘴一笑。腐臭的氣息撲面而來，血自七竅之中流了一地。

　　“惡心。”說完我伸手一抓，給那女鬼提了出來，略帶嫌棄的對著地面就砸了下去。

　　“我在這還敢出來，是看不起我嗎?”真是沉寂太久， 也是該清理清理了。

　　女鬼尖銳的叫聲異常刺耳，我給她搓搓揉揉最後成了一顆比較大的球。用手掂了掂感覺下這個魂體的重量，還好，沒什麽孽果在身。

　　陰氣凝聚而成的鎖鏈綁了一圈，最後被我打了個結，隨手一拋，被安魂傘吸了進去。

　　“站住。”我歪了歪頭，一道道陰氣凝結的鎖鏈向著剛剛還要一擁而上，如今卻想著逃跑的一眾小鬼而去，開口道:“真是太久沒管事，都以為我退休了?”

　　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近幾年新生的小鬼，像醫院這種陰陽交匯之地向來吸引鬼魂聚集，平時不鬧事也就罷了，老老實實做人，本本分分做鬼，我也懶得管。可跑到我面前來耀武揚威，那就得說到說到。

　　一個接一個，大大小小的魂珠被扔進安魂傘，很快整條走廊被清理了一片，可那個我最想逮到的母子魂還是沒出現。

　　男人的病房一點動靜都沒有，我忍不住懷疑是不是我弄錯了，又或者我本人太過厲害嚇得她不敢出來?

　　我還在思考下一步應該怎麽辦，就看見白衣把自己縮在牆角，看著我渾身發抖。

　　“你在幹嘛?”我無語道。

　　“你不會要吃了我吧?”白衣扁著嘴，說話都抖。

　　“就你?”不是我看不起她，輕輕一拍就散的小鬼，牙縫都塞不住，不過還是道:“好好表現，我可以考慮考慮。”

　　白衣苦著臉，腦袋無精打采的。我還想逗逗她，可這時玻璃碎裂的聲音，伴隨著一聲女人的尖叫自拐角處響起。

　　“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