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返程的原因，飛行船的航速並沒有特別快，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才堪堪抵達東多魯瑪。

　前腳剛下船，古塔後腳就看到了提前守在飛行船停靠碼頭上的幾位大老殿侍從官。

　那身鮮紅色的武士鎧防具，以及形象鮮明的繩結太刀，和周邊來往的獵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古塔閣下。”率先開口的，依舊是和古塔打交道次數最多的首席侍從官古迦洛哈格。

　“那個固執的老頭子， 消息還挺靈通的啊”

　撇了眼遠處隱約可見的大老殿的輪廓，古塔呵了一聲，扭頭對著身後的夥伴喊道:

　“我去見下大長老，你們先把行李帶回去吧。”

　“另外，遲冬你就跟著妮婭她們，別亂跑……”

　接連交代了好幾句，古塔揉了揉遲冬的小腦袋， 隨後便跟著一眾大老殿侍從官離去。

　無防盜

　……

　大約一刻鍾後，伴隨著古塔一腳邁入那熟悉又陌生的大老殿， 某個仿佛雕像般端坐在正中央石階上的巨人，便出現在了他的感知之中。

　“和以前一樣，一塵不變到了讓人作嘔的程度。”

　“就和這個腐爛的世界一樣，簡直都爛到根子裡了，連空氣中都洋溢著屍體的臭味。”

　扭頭打量了一圈四周，除了從頂部垂落的黃條布匹，一切仿佛都和五十年前別無二致。

　當然，這些在古塔的感知中，都是呈現的線條狀，無法區分太過具體的紋理和磨損程度，但大體上不會有太大差距。

　“即便是跨越死亡，也沒能糾正你對這個世界的偏見嗎?”

　蒼白的仙人眉彎曲出一個弧度，大長老蒼老的聲音在大殿內響起。

　“偏見?”古塔的嘴角浮現一抹嘲諷般的弧度，直言不諱地說道:“一個被完全封鎖進步可能性的世界，你讓我如何去熱愛?”

　說到這裡， 古塔主動向前走去。

　“難道和你一樣， 對所知曉的一切視若無睹，明明掌握著與命運抗爭的力量， 卻只是偏居一隅安穩度日，以此掩蓋自己那完全失卻的勇氣和信念?”

　“有的時候我真的會懷疑，你和塔古爾到底誰才是穿越者。”

　歎了口氣，大長老說道:“你那份與生俱來的激進，和不惜一切滿足好奇心的可怕欲望，總有一天會毀掉這個世界的。”

　“如果一個文明的進步，注定了會迎來毀滅……那它就應該毀滅！”

　依舊在向前邁進著的古塔，保持著勻速的步調和語調，慢慢說道。

　語氣中滿是毫不遲疑地堅定。

　“所以這就是你在五十年前，解散整個科學部隊，並授意他們在大陸各地秘密建立研究室，進行各種禁忌實驗的原因?”

　冷不防地抬起頭，大長老的表情漸漸嚴肅起來。

　“呵呵，禁忌實驗……或許對你們來說確實是如此。”

　一腳踏上台階，緊閉著雙眼地古塔，用手肘撐著向前彎曲的膝蓋，一臉溫和笑意地抬頭“看”向面前的巨人。

　“老頑固，我不管你和祖龍那邊有什麽協議或者約定，但是邁向更高層次是每個種族乃至生命的必然追求，所以……”

　“這一次，別來礙事。”

　面對古塔那堪稱挑釁的態度，大長老只是依舊保持著沉默，平靜地俯視著對方。

　殿外的幾名侍從官聽到裡面傳來的動靜，有心想要進去，卻被身為首席的古迦洛哈格直接攔在了外面。

　他搖了搖頭，表情複雜地說道:“讓那兩位好好聊聊吧。”

　大殿內，緊張的氛圍持續了足足三分鍾之久。

　直到大長老率先站起，深深歎了口氣，才算勉強衝淡了眼前劍拔弩張的氣氛。

　“我活了很久了，古塔……久到連過往的記憶都已經和本能混在一起。”大長老悶聲說道。

　“你和塔古爾都知道的，自第一代巨龍人出現以來，後續的每一代，都是我……盡管我本身早就已經厭倦了睜開雙眼，但我依舊只能選擇去擁抱這個世界。”

　“哪怕是上一次，我故意死在雪山，將力量化作鎮壓始祖崩龍的封印，也依舊沒能中斷這個可悲的循環。”

　“只因為我是禁忌，更是龍人一族的守護者……我沒辦法選擇自己的死亡。”

　大長老就這麽看著漸漸停止假笑，露出些許思考面容的古塔，繼續說道:“雖然渾渾噩噩，但在這段漫長的時光中，我還是有學到那麽一件事的。”

　“生命不當被褻瀆。”

　凌厲的氣勢漸漸散發，擁有著壓倒性力量和威壓的大長老，用古井不波的語氣說道:“我從不懷疑你理想的崇高，但是你的手段已經扭曲到了常人無法接受的地步了。”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那樣，擁有著無論如何都能堅持初心走到底的意志和信念的……方法和手段的錯誤，只會讓其他跟隨你的人，越發迷失自我，墜入深淵的泥沼之中，無法自拔。”

　“類似的悲劇，我已經見過太多太多了。”

　古塔的眼皮輕輕晃動了一陣，臉上依舊沒有太多多余的表情。

　唯一剩下的，只有深潭一般的平靜。

　很快，他便輕輕一笑，轉而開口，說起了另一件貌似有些無關的事:“你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大長老。”

　頭一次，古塔沒有再用“老頑固”稱呼對方，轉而使用了一個比較正式的稱謂。

　“在我心中，什麽是正義?”

　大長老有些訝異地看著面前的古塔，卻沒有急於開口，只是等待著他之後的解釋。

　“雖然不是很滿意正義這個詞，但用真理來形容卻未免太過傲慢，所以這裡還是照你的話來說好了。”

　“我啊， 從組建科學部隊的第一天起，就已經有那份覺悟了。”

　“不是每個志同道合的夥伴，都能在信念的支撐下，一路陪伴自己走到最後的。”

　用一種有些緬懷的語氣說著，古塔的嘴角漸漸上翹。

　“但至少，在我們為理想發光發熱的那個瞬間，我們本身就是這個世界，最正確無疑的正義！”

　“手段殘忍?過程曲折?違反倫理?那些都無所謂！”

　“只要最後的結果，能夠抵達我們預期的終點，一切犧牲就都是值得的……正如我過去常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

　一隻右手緊握成拳，重重拍打在自己的右胸，古塔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神情肅然地說道:

　“吾心吾行澄如明鏡，所作所為皆屬正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