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古，你會來參加我的葬禮嗎?”

　橫臥在高山之頂，俯瞰著腳下群山的老山龍，望著往日總能給與自己莫名感動的風景，心中卻沒有感到絲毫的安寧。

　和哈克上次見面時的情景，時不時就會從腦袋裡自顧自地跳出來。

　“我們找到了逆轉【輪回】權柄的方法……這一次，無盡的折磨終於能夠結束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來參加我的葬禮……無盡輪回中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葬禮。”

　“嘛，‘葬禮’這個詞我還是從人類那裡學到的，不過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吧。”

　使勁晃了晃腦袋，老山龍心煩意亂地刨著身下的泥土，低吼道:

　“我不會來的，哈克。”

　“永遠不會。”

　盡管知道哈克等待這場死亡，已經等待了太久太久，但對於迦古而言，這也意味著它將永遠失去自己唯一的摯友。

　說實話，如果有可能的話，它其實是想破壞這場儀式的。

　但是……這對於哈克來說，未免就太過殘忍了。

　到最後，它也只能選擇逃避，至少不用眼睜睜目睹好友死在自己跟前。

　算算時間，葬禮應該已經結束了吧……誒。

　日出月落再日出。

　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湖湖從發呆中回過神來的老山龍，甩了甩身上不知何時堆積出的泥土，以及某些長出的雜草，艱難地開始下山。

　這座山它爬上來時差不多花了三天，下山需要的時間恐怕要直接翻個倍。

　不過對於本就有些百無聊賴的迦古而言，這種事似乎也挺無所謂的就是了。

　半個月後，慢悠悠回到自己臨時巢穴的老山龍，發現一頭相熟的鋼龍，正蹲守在自己的洞穴口，似乎在找自己的樣子。

　“有事?”

　它叫哈扎德，一頭和自己差不多歲數的青年鋼龍……聽說它的父親和哥哥都是古鋼龍，後者甚至還是鋼龍一族現任的族長，用人類社會的話來說，算是身份顯赫了。

　“【王下四龍】中的那位【群山】，遭遇了【巨大王國】龍機兵的襲擊，現在已經確認死亡了。”

　“你是三個候選之一，【王】要召見你。”

　說這話的時候，鋼龍哈扎德有些難掩眼底的羨慕和嫉妒。

　說實話，迦古對於力量這種東西，本身其實並不是太在意。

　它是古龍種，本身就擁有著足以自保的實力和漫長的壽命，對於戰鬥這種無意義的行為，也缺乏足夠的熱情。

　唯一的愛好也就是思考和登高望遠了……這在老山龍這個古龍種中也算得上是絕對的異類了。

　通常來說，老山龍雖然都很懶散，動不動就睡個幾百年，但是畢竟不會飛行，喜歡爬山的絕對只有迦古這一個，算得上是絕無僅有了。

　不過或許是因為腦子比較好的緣故，這輩子戰鬥次數少得可憐的迦古，其對自身能力的掌握卻是異常的高，甚至在未成年時就一對一打倒過一頭快要步入老年的炎王龍。

　那家夥當時因為新找的配偶被鋼龍拐跑了，正處於到處惹是生非發泄的階段，本來以為迦古還沒成年，算是絕對的軟柿子，誰曾想真打起來沒幾個照面就被打翻在地。

　要不是求饒地夠快，怕是當場就能入土。

　對於擅自入侵領地的家夥，即便同為古龍，也沒什麽情面好講。

　也就是從那以後，迦古的名字也漸漸被其他古龍知曉，甚至於傳入了幾位【王】的耳中。

　“我明白了。”老山龍迦古言簡意賅地應了一聲，隨後便和鋼龍哈扎德道了聲別，起身前往【神域】。

　那裡是禁忌五龍拱衛【神】的絕對禁地，通常來說只有被召見者才有資格進入。

　當然最關鍵的問題在於，那地方距離這裡大概有三千公裡遠的路程，迦古自己又不會飛，只能一刻不停地趕路了。

　……

　彷佛世界末日一般充斥著暴風、雷電、熔岩和黑暗的【神域】內，老山龍迦古望著頭頂崖壁上盤坐著的巨大紅龍，慢慢低下了頭顱。

　【哦?看著是個腦子很好的家夥啊。】

　禁忌五龍之一——【狂怒之紅龍】，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彷佛山嶺一般沉默的迦古。

　【相比於盤岩，你可能更適合群山這個稱呼】

　這位【王】似乎很喜歡評價和觀察，不過應該沒有表面上那麽好說話。

　迦古在心底默默地想到。

　簡單地評價過後，紅龍彷佛閑聊一般，突然問了一個問題。

　【我聽說，輪回之龍的族長和你是好友?】

　短暫的沉默過後，迦古點了點頭。

　【這樣啊……】

　岩壁之上，猙獰的龍首，莫名露出了一抹殘酷的笑容。

　【那麽，作為候選的考察，我有個任務要交給你】

　【放心……對於你來說，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望著紅之王那詭異的笑容，迦古的心中，莫名泛起一絲不安的情緒。

　……

　“輪回一族的【權柄】反轉儀式失敗了……不，或許某種意義上也能算成功了。”

　“原本代表著個體永生的【輪回】概念，確實如願反轉成了群體不滅的【繁衍】，但或許是因為它們群體性的死亡，又或者是它們使用的儀式本身有問題，在權柄反轉的那個瞬間，儀式的第二個功能啟動了。”

　無防盜

　“【禁忌晉升】”

　腦海中回憶著紅之王對自己說的那些話，迦古彷佛發狂的野獸一般，用一種幾乎不可能在老山龍身上看到的極速，朝著【天廻龍】一族的領地直線前進。

　即便是中間隔著好幾頭強大古龍的領地，甚至還有一個盤踞著大量人類的據點，它都沒有絲毫避讓的意思，硬生生頂著攻擊悍不畏死地前進。

　終於，在經歷了不眠不休的五個日夜的奔襲後，它最終抵達了一座巍峨的山脈前。

　【天廻龍】的族群領地——天空山

　“禁忌晉升儀式，會把所有參與者的靈魂和血肉都融合成一個整體……考慮到【天廻龍】一族每個個體，本身就攜帶著高達七十多次輪回的記憶，即便是再堅毅的靈魂可能都會在那數千份記憶的衝刷中被徹底泯滅自我，最終化作連理智都不存在的混亂生命。”

　“另外，假如我的推斷沒有問題的話，在舉行死亡儀式的時候，【天廻龍】一族毫無疑問已經滿足了成為禁忌的三個條件。”

　“血脈斷絕、多重本源、肉體全面變形……即便因為存在多個混亂意識，無法統合為一，但那只是理智和力量多寡的問題，不妨礙它在實質上已經成為了禁忌之物。”

　“也就是說，現在的它們，是確實得到了不完全禁忌力量的，真正意義上的不死怪物……當然，要是你毀滅掉它們的肉體的話，它們想要複生也不是那麽輕松的事情，怎麽也需要幾百年才有機會重新來過。”

　崩塌的天空山山頂，望著一頭幾乎融合了全部天廻龍的頭顱，周身纏繞著漆黑鱗甲的猙獰怪物，老山龍迦古有生以來第一次，領悟了何為絕望。

　【天廻龍一族已經完了，雖然有些可惜，但變成這個樣子的它們，只能被清除掉了】

　【你應該能做到吧?】

　腦海中，紅之王意有所指的話語不斷響起，迦古渾身顫抖著靠近那頭靜靜聳立在原地，彷佛無數肢體縫合在一起的漆黑怪物。

　似乎是察覺到了它的靠近，那頭幾乎和迦古差不多高的怪物，一點點轉過了那由無數龍首組成的扭曲頭顱。

　在貌似“腦袋”的血肉聚合體的中央，一個右眼留著傷疤的白金色腦袋，朝著迦古遠遠打了個招呼。

　“啊……是迦古你啊。”

　腳步一點點止住，老山龍有些不可置信地望著吼著龍語的怪物。

　心裡漸漸升起某些自己都說不明白的希望。

　然而下一刻，一盆冷水直接澆透了它的心間。

　“我的孩子要出生了呢……我本以為已經失去它了，沒想到這孩子到底還是堅強地活了下來。”

　大約腹部位置的漆黑血肉緩緩開裂，一頭全身遍布同樣漆黑的鱗甲，沒有生長任何視覺器官的紫黑色怪物，被數十隻瘦長的龍爪緩緩捧起。

　哈克的記憶……被混亂了。

　不，哪怕是眼前這個貌似是哈克的腦袋，或許也早就不是它了。

　難以言喻的痛苦之中，迦古隱約察覺到了事情的真相。

　“奇怪，為什麽你的表情這麽奇怪呢，迦古?”

　從靈魂到肉體徹底扭曲的怪物，將數十張扭曲的面孔一同朝向了面前的老山龍。

　“我現在隻感覺前所未有的好，輪回被切斷的現在，死亡也在盡情向我敞開懷抱。”

　“哦，對了……我們繁衍的能力也回來了。”

　暢快的低吼聲中，名為【哈克】的怪物肆意展開數十對或是白金色，或是黑紫色的巨大翅膀。

　鋪天蓋地的磷粉，化作無形無狀的黑霧，籠罩了包括天空山頂在內的整個天空

　“只要把這些小可愛傳播出去，我就能有數不盡的孩子和族人了……”

　不可置信地望著面前自言自語的怪物，老山龍的感知急劇放出。

　在那些黑霧之中，它感知到了，如海嘯般肆意奔湧，具備著異常活性的無數特殊生命，和某種名為【繁殖】的扭曲意志。

　“你會來幫我的吧，迦古。”

　溫和地笑著，【哈克】一點點走近，臉上滿是希冀和幸福。

　“我的摯友啊。”

　“啊！！！”

　巨大的龍爪， 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重重拍下。

　那一刻，迦古不知道自己腦子裡在想什麽，但又或許什麽都沒想。

　等到它再次回過神來，面前就只剩下了一具被徹底蹂躪成肉泥，連基本形狀都看不出來的扭曲屍體。

　一個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帶著濃鬱不解的【天廻龍】腦袋，孤零零地滾落腳邊，彷佛在質問著它為什麽。

　卡察~

　面無表情地將這唯一完好的肢體整個踏碎，老山龍傴僂著一下子彎曲了十幾度的脊背，漸漸消失在了這個噩夢之地的盡頭。

　一個月後，新任【王下四龍】正式選定。

　其名——【質量壓迫】山龍迦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