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
城市廢墟的一角,斷斷續續的泥石響動聲中,一隻沒剩下多少完好皮肉,隱約露出蒼白白骨的手掌,仿佛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一般,從斷壁殘垣中陡然伸出。
緊隨其後,伴隨著無數砂石泥瓦逐漸分崩離析, 一個扭曲的人型仿佛蛆蟲一般,掙扎著從廢墟中爬出。
“呼~哈……”
一點點適應著外界的光線,不知道在這片廢墟中昏迷了多久的諾可西,艱難無比地抬起了頭。
隨後便看到了,那完全被無數紛飛龍群與飛空艇所遮蔽的天空。
響徹雲空的炮火與五顏六色的龍息,在不斷的互動中, 將本就不甚明朗的天空塗抹成了難以言表的詭異顏色。
呼嘯的風聲,裹挾著人與龍的怒吼聲傳至耳邊, 讓本就沒剩下多少體力的諾克西,越發頭暈目眩。
而在更遠處的地平線上,明滅不定的火光不時升起,將遠處黑壓壓的人群與龍影紛紛照亮。
“那幫古龍……提前抵達了嗎?”
不帶絲毫感情地呢喃著,諾克西用手肘抵著地面,勉強挪動身體,靠在一塊斜倚著的石柱上,看向正上方。
在那裡,一頭介於深紅與漆黑之間的巨大龍影,正與一頭形態無比近似,但是隱隱還要大上不少的黑色巨龍不斷纏鬥。
從後者的身上,諾克西隱約可以感覺到一種深沉的詛咒和憎恨,簡直如同化不開的墨水般濃烈。
而此時,激蕩的能量衝擊正以這兩頭巨龍為圓心,持續不斷地掀起著永不停歇的波濤,遠遠擴散向周遭的虛空,將一切敢於靠近的生物盡數湮滅破碎。
那是隻屬於【王】之間的戰鬥領域!
“瑪娜……黑廷斯……”
最終呢喃著妻兒的名字,諾克西慘笑著望著那從未見過的漆黑巨龍, 眼角卻是止不住的淚光。
他知道,修雷德王最終還是成功了……新王誕生了。
對於人類一方來說,這或許代表著戰勝古龍一族的最後希望。
但對他而言,卻只是比最深沉的噩夢還要令人恐懼的絕望……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了。
“人類,古龍……呵,都去死吧。”
無神地望著遠方絞肉機般的血腥戰場,以及時不時從頭頂墜落的兩方陣營的殘缺屍體,諾克西用最怨毒的語氣低聲詛咒著。
在徹底失去一切之後,眼前這個男人,再沒有一絲一毫對生的渴望。
活著呼吸的每一分每一秒,眼下都只是最痛苦的折磨而已。
轟!
就在諾克西走神的時候,一道碩大的龍影從高空墜落,好巧不巧地落在他一側的空地上。
硝煙漸漸散去,一頭半邊身體被榴彈炮擊中,灑落一地碎裂鱗片的鋼龍,怒吼著重新爬起。
盡管是從這種高度摔下來,但對於古龍種那強大的身體素質而言,並不會造成太多的傷害。
這個世界的物理法則便是如此,除非是極其誇張的高度,否則掉落造成的傷害可以說非常有限,完全達不到致命的程度。
撲扇著有些不太靈光的翅膀, 鋼龍正準備重返高空戰場,眼角的余光卻突然發現了一旁低垂著頭顱,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諾可西。
該死的人類……蔑視我嗎?
剛剛才在人類一方手中吃了小虧的鋼龍,直接放棄了躍向空中的打算,轉而高舉起一隻強而有力的前肢,朝著下方貌似來不及躲閃的諾可西重重砸去。
聽著頭頂炸起的空氣爆裂聲,以及幾乎要將自己壓向地面的龐大風壓,大概明白發生了什麽的諾可西,卻依舊一副懶得動彈的樣子,只是呆呆傻傻地望著身下的地面。
就這麽死了的話……也好。
然而,正當他以為自己這無意義的人生終於可以迎來尾聲之時,一個和鋼龍截然不同的龍吼聲,卻突然從一側升起。
緊隨其後,便是一個重物落地的聲音,以及之後響起的來自那頭鋼龍的淒厲慘叫。
緩緩扭過頭,諾克西歪著腦袋看向身旁。
在那裡,原本正要發動攻勢的鋼龍,此身卻被一頭體型要小上不少,長相怪異的紫色怪物撲在身上,甚至後脖頸都被對方那尖銳的獠牙死死咬住,死死按壓在地面之上。
沒見過的古龍種……內訌嗎?
諾克西古井無波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輕歎了口氣。
想死都這麽困難嗎?
隨著那頭紫色古龍口中大量介於綠色與深紫色之間的毒霧不斷擴散,鋼龍的表情越發難看,反抗的動作也更加劇烈起來。
但無論它怎麽掙扎,那頭體型不大的古龍種,卻依舊死死地壓在它的身上,一對外突的恐怖眼珠一邊看著不遠處的諾可西,一邊用卷曲狀的厚實尾部抽打著鋼龍的背脊。
不知道過了多久,隨著鋼龍身軀驟然一軟,那頭古怪的紫色古龍也是順勢松開了自己的嘴巴,任憑徹底失去生命的鋼龍屍體砸落地面。
諾克西的眼底,悄不可查地閃過一抹驚訝。
雖然鋼龍這種物理防禦力格外強悍的古龍種,對於毒的抗性極其低下,但再怎麽說也是宛如天災般的古龍,這麽短的時間就中毒而亡,足可見那頭紫色怪物毒性的猛烈。
只不過,對方為什麽會幫自己呢?
諾克西的視線掃過不遠處逐漸走向自己,不斷搖頭晃腦的怪異古龍,在心裡默默想道。
等等……紫紅色?
還有那外突的眼珠,和長到嚇人,時不時吐出的細長粗長舌頭,這不是……
“紫太郎?”諾克西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頭,呢喃道。
在聽到“紫太郎”這三個字的瞬間,那頭幾下擊殺鋼龍的恐怖怪物, 腳步驟然一停,隨後便一臉興奮地用長舌頭舔了舔諾克西的腦袋。
那種親昵的動作,徹底證實了諾克西心中原本還不算確信的猜想。
“竟然變成了古龍……這種事情,怎麽可能呢?”
盡管難以置信,但事實都擺在了眼前,諾克西也不至於強行否認這一切。
“是因為同樣融入了古龍血脈的原因嗎?還是因為身處於獻祭儀式中,發生了某種無法預料的變異?”
想到獻祭儀式,無盡的悲傷如潮水般再次湧上心頭。
大概是感受到了諾克西情緒的低落,莫名變成古龍的紫太郎低吼一聲,無比警覺地看了眼頭頂越發混亂的戰鬥。
猶豫了片刻,紫太郎猛地吐出卷曲的舌頭,一把捆住不做絲毫掙扎的諾可西,十數米長的身體迅速淡去,很快便自原地消失不見。
翅膀揮動的聲音,自空曠的廢墟上漸漸響起。
隨著一串厚實腳印越發遠離,現場除了依舊嗚咽的風聲與沐浴在烈火中的城市廢墟,便什麽都不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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