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坐在梧桐樹乾上,一隻腳抵著樹乾,另一隻腳垂下,手裡拿著啃了半邊的青梨。
路過的熟人紛紛和他打招呼,有幾個還駐足閑聊了幾句,關於天氣冷暖,鄰居婚嫁,黃狗黑貓,唯獨對洪七公隻字不提。
他們都聽說了,神探陸小鳳不會插手洪七公的案子,也不喜和旁人談論此事。
神探做的決定,大部分人都會替他找出各種理由,讓這件事變得合理。
“酸,爽!”
陸小鳳啃完青梨,將核隨手丟到了樹下。
住在樹上的好處之一,就是不必給客人一一奉茶,他們在樹下歇歇腳就離開了,免去了諸多迎送客套的麻煩。
他飛身下樹,往俠鎮靠山的牛家村走去。
那裡是俠鎮最為貧窮的地方,也是陸小鳳最喜歡的地方,當然要除了梧桐樹。
路過花滿樓的店,他往裡瞅了一眼。
雙目失明的花滿樓,坐在滿店的鮮花中,乍一看很愜意,再一看卻是眉頭緊鎖。
“花老弟,今日心情如何?”
陸小鳳推門進去,自己拿了一支百合,放在鼻下輕嗅。
花滿樓勾起嘴角,白淨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淡笑,“明知故問。”
陸小鳳將百合插到花滿樓的後衣領裡,一本正經道:“好好賣你的花,旁的事甭多想。”
花滿樓並未與他計較,抬手取下百合花,熟練地放回了原處。
他的眼睛雖然看不見,鼻子卻比許多人的眼睛更有用。
“你來我這做什麽?我隻知你愛沾花惹草,卻不知你也喜我這裡的花草。”
“給我來一束菊花。”
花滿樓笑了笑,沒有多問,麻利地包好了一束菊花。
陸小鳳接過菊花,還未將錢放在櫃台上,拿錢的手就被花滿樓推了回來。
“不必了,就當替我去看看七公吧,他老人家從前沒少照顧我。”
陸小鳳愣了愣,旋即釋然一笑。
“好你個花滿樓,有時候我真的寧願心瞎眼不瞎啊。”
心不瞎的人,比眼不瞎的,總是要沉重些,譬如今日花滿樓蹙起的眉。
來到洪七公的新墳前,陸小鳳將菊花放下,他看著菊花和墳墓,怎麽看怎麽別扭。
“七公,你說我是不是該給你帶一隻燒雞?菊花這玩意中看不中吃,嗐,上了花滿樓那個花癡的當啊!”
他自顧自念叨著,雙手又摸了摸腰帶處,“壞了壞了,下樹太急,酒也忘記帶,七公您千萬千萬不要記恨我。”
七公當然不會記恨他,否則昨晚就去梧桐樹上找他了。
刨墳的罪,可比沒帶燒雞和酒要嚴重多了。
不過若是七公的話,好像又不一定了。
他未必會在意這一捧墳地,一方棺材,但絕對會重視燒雞和酒。
“改日,改日一定陪您老人家喝個盡興,今天我還有事。”
臨走前,他拍了拍洪七公墳前的墓碑,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七公放心,我生在俠鎮,長在俠鎮,人終有一死,我陸小鳳的那一死,定是為了俠鎮,亦如你老人家。”
人人都說俠鎮變了,沒有那味兒了,其實那味只是藏起來了,人人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