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體型肥胖的修士,無疑是曾經的涼州府驅魔司千戶任冠雄,也是西北六城中第一個公然表示向顧旭投降的大齊官員。
顧旭在攻下涼州城後,並沒有立即收走他的權力,而是仍然讓他繼續管理涼州的修行者。
畢竟顧旭暫時找不到更合適的人手。
而在擁有了完整的星盤之後,顧旭近乎擁有了洞悉天下萬事萬物的能力,任冠雄若是想偷偷摸摸搞什麽小動作,根本逃不過他的眼睛。
任冠雄也是個很會察言觀色、審時度勢的人。
在看到劈倒城樓的金色閃電、浩浩蕩蕩的紙人大軍、前來投效的草原蠻族之後,他很快意識到,顧旭的力量,不論是內在的還是外在的,都比他想象中更加可怕。
尤其是當他聽到顧旭麾下的臣屬們,包括趙長纓和徐曼在內,都把顧旭稱作“帝君”,他更是倍感震撼。
畢竟在大荒世界,“帝君”一詞是上蒼的專屬稱呼。
凡人若是用了這個稱呼,即便是皇帝,都是僭越之舉,傳說會引起上蒼的怒火,招來天打雷劈。
但顧旭現在不僅沒有遭雷劈,而且造反事業似乎還在蒸蒸日上。
他到底是什麽人?
“顧大人是紫微大帝轉世之身,”很快,他從身邊士兵們的談論中得到了問題的答案,“大齊皇帝為了維系自己的統治,編造出不存在的偽神,欺騙民眾的信仰。
“因此,紫微大帝不惜下凡人間,誓要糾正這一切,把大荒民眾從謊言中拯救出來。”
任冠雄起初感到難以置信。
因為上蒼在齊人心中的地位太過崇高。
他很難把高高在上的紫微大帝,和一個近在眼前的、未及弱冠的年輕人聯想在一起。
但後來,當他把顧旭的人生經歷細細打聽了一遍,知道顧旭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修為就從第一境提升到了第六境,他的內心開始動搖了。
畢竟,除了轉世的神仙之外,誰還可能擁有如此離譜的修行速度?
除此之外,在平時的相處之中,顧旭總能一眼看破他的心思。
他一些鮮為人知的生活習慣、興趣愛好、人際關系,乃至於宅邸中各種物品的擺放位置,在顧旭的眼裡都不是秘密。
這使得他每次待在顧旭的身邊,都會倍感壓力。
就好像是站在上蒼神像之前,被神明那雙全知全能的眼睛注視著一樣。
本著“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原則,任冠雄暫時放下了亂七八糟的心思,決定先做一名顧旭的忠實下屬,再靜靜觀察日後的局勢。
萬一顧旭真的是紫微大帝轉世之身,真的乾掉天行皇帝、推翻大齊王朝,那麽他日後豈不就是新朝元老?
這升官的速度,可比在大齊官僚體制內一步步往上爬快多了。
…………
“凡出師,需有名,”聽到任冠雄的問題,顧旭轉過身來,注視著他的眼睛回答道,“而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我先做中原的正統,再以中原的名義收伏草原的狼民,這樣中原的百姓便會視我為天授之君,會因為我輕易做到了大齊皇帝做不到的事情而推崇我,敬重我。
“但如果我帶著一幫草原狼民去進攻大齊西北邊境,那我在中原民眾的眼裡,就是來自蠻荒之地的侵略者,就會失去大義的名頭。”
任冠雄認真點了點頭。
盡管他在西北邊境做官的時間並不長,但是他已經深深體會到了西北民眾與草原蠻族之間的深仇大恨。
可以想象,若是顧旭真領著一群腰上佩著彎刀、脖子上掛著白骨項鏈的蠻子衝進大齊國境,那麽西北六城的百姓就算是拚了全家性命,也要把他攔在城外。
但現在,西北六城的百姓卻把顧旭視作了救星,把之前獻給大齊皇帝的忠誠統統獻給了他。
一方面或許是因為信了“顧旭是紫微大帝轉世之身”的說法。
另一方面,比起天子腳下的洛京人,這些居住在邊疆地區的民眾要更實用主義一些——誰能使他們從蠻族劫掠之苦中解脫出來,他們便願意推誰上位。
“再說,畫紙人現在對我而言,也不算什麽麻煩事兒,”見任冠雄陷入思索久久不語,顧旭輕笑一聲,繼續說道,“指揮它們作戰,要比指揮一群整天只會拿著砍刀無腦向前衝的草原大漢輕松多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率先走出房屋,步入衙門後院的走廊。
任冠雄愣了一秒,然後立刻跟上顧旭的腳步。
然後他驚訝地看到,原本空曠開闊的衙門後院,此刻已經被數以百計的紙人所佔領。
有的紙人在大門與院落間來來回回地搬運物資,有的紙人趴在地上聚精會神地塗塗畫畫,還有紙人站在牆邊,用畫筆勾勒出一個又一個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
而這些人物基本成型後,就會從牆壁中走出來,加入到乾活的隊伍裡。
“帝……帝君,它們……它們在做——”任冠雄睜大眼睛,結結巴巴地問道。
“——在畫符。”顧旭淡淡答道。
顧旭的全自動化符篆生產流水線,對於任冠雄來說太具震撼力, 令他恍惚許久,遲遲無法回過神來。
“您……您的紙人軍團,就是這麽畫出來的麽?”
“沒錯。”
任冠雄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並不是沒有見過符師。
他以前在江南做官的時候,就經常跟兩位符師朋友一起約著去喝酒。
那兩人都是好勝心極強的暴脾氣,每次喝醉後,便開始借著酒興畫符,想要證明自己比對方技高一籌。
任冠雄則被迫成為他們的裁判和觀眾。
只是在任冠雄的記憶裡,這兩位自視甚高的符師畫起符篆來一點也不輕松。
他們須以朱砂為墨,嚴格遵循上香、請神、淨心、禱告等步驟,少有一點差錯,符篆就會作廢,就得從頭再來。
看他們那謹小慎微的模樣,就像是街邊慢工出細活的木雕工匠。
跟步入批量生產的顧旭比起來,簡直就是天壤之別,仿佛間隔了一個漫長的時代。(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