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趙嫣這氣勢凌厲的一槍,楚鳳歌也不甘示弱。
他右腿向前邁進一步,右手緊握“天魁劍”劍柄,將其橫於身前。
隨著劍鋒微微顫動,他的真元化作若有實質的星光,宛若山野間朦朧的晨霧,迅速向四周擴散。
隱隱約約間,還能聽到淙淙的流水聲。
“雲海星河劍”第三式,“天河夜轉”!
顧旭一眼就認出了楚鳳歌使用的劍招。
這是洛司首所創上品武學雲海星河劍中唯一的防禦性招式。
當初在“論道之境”切磋的時候,楚鳳歌就是用這一招,成功抵擋住了他的法術“落花飛絮”。
趙嫣那雷霆萬鈞的槍意,也在接觸到這星霧的瞬間,被漸漸削弱。
最終被化解為一縷不痛不癢的微風,僅僅只是撩起了楚鳳歌的發絲,卻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傷害。
不過,就在楚鳳歌嘗試格擋的過程中,趙嫣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再次出招了。
依然是“燎原槍”。
這一次她用的是第二式“厝火積薪”。
它能夠通過高頻率的連續攻擊,由內而外瓦解敵人的防禦。
就仿佛在柴堆底下點了一把火一樣。
對於世間大多數防禦類法術或武學,都有著極大的克制作用。
只見“一丈威”的槍尖躥起深紅色火光,像是一朵盛放的紅蓮,在茫茫霧靄間顯得格外醒目。
而與此同時,趙嫣扭轉身軀,微微屈膝,在一眨眼的時間裡,手握長槍向前直刺十余次。
楚鳳歌的真元霧氣迅速潰散。
“楚鳳歌,我本以為你在晉入第五境後,將會成為我勢均力敵的對手,”趙嫣秀眉斜挑,淡淡說道,“沒想到你依舊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倘若這就是你的全部實力,那你還是早點兒上書乞骸骨,去鄉下養豬算了,免得留在這裡浪費納稅百姓們的血汗錢。”
聽到這話,楚鳳歌心頭怒火中燒,“天魁劍”立即自上而下劈落,施展出“雲海星河劍”第二式“墜九天”。
他的真元化作一條耀眼的星光瀑布,氣勢洶洶地朝著趙嫣奔騰而去。
星瀑裹挾著恐怖的威壓,令圍觀的官吏、雜役們都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
如果向洛京城的天驕們詢問“你們最不想遇到的對手是誰”,那麽大部分人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趙嫣”。
一方面是因為趙嫣出手向來不留情面。
另一方面是她在打架的過程中,還會不經意地嘲諷幾句。
跟那些滿嘴“特麽的”、“混帳”、“狗娘養的”、“沒腚眼子”、“王八蛋”的暴躁老哥不一樣。
趙嫣嘲諷別人,從來都不帶髒字,而且花樣繁多、從不重複。
很多時候,比試還沒結束,她的對手心態就已經爆炸了。
而且最關鍵的是,他們就算竭盡全力,也打不過她,因此只能把鬱悶委屈憋在心裡,默默地咽下這口氣。
“你不要得意得太早!”楚鳳歌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今天就讓你知道,你才是最應該回家養豬的那一個!”
他說話的聲音很大,整個驅魔司總部衙門內都能聽得到。
可是跟趙嫣比起來,他的語言實在太過於單薄無力,以至於好不容易用“一劍霜寒十四州”醞釀起來的氣勢,又被趙嫣蓋過一頭。
畢竟打口水仗這種事情,也是需要天賦的。
像楚鳳歌,就需要花時間準備好台詞,提前把它背得滾瓜爛熟否則,他就會被別人牽著鼻子走,然後吵完架後覺得自己當時沒有發揮好,覺得自己還有無數種更好的應對方式,並為此憋悶好幾天。
若要隨機應變,他根本不是趙嫣的對手。
“不過話說回來,像你這樣頭腦簡單的家夥,去了鄉下後,恐怕連豬都會嫌棄你,”趙嫣輕笑一聲,接著說道,“竟然會想到用墜九天這種除了好看之外一無是處的招式來對付我。
“你可知道,它對我來說,就跟毛毛雨沒什麽區別?”
此時此刻,趙嫣站在自天而降的星河之中,眸中閃爍著金紅色焰火,肌膚晶瑩似玉,嘴唇殷麗如血,美得驚心動魄。
在她的頭頂,隱隱浮現出一隻金色雛凰的虛影。
這隻雛凰只有巴掌大小,看上去一隻剛出生的小雞。
但當它張開翅膀、發出清鳴之際,就仿佛撐開了一把無形的大傘,把漫天星雨擋在了外面。
顧旭坐在窗戶旁邊,微微眯起眼睛。
他知道,大荒修士在晉入第五境“孟婆亭”之後,均能做到短時間的神魂出竅。
但像趙嫣這樣將神魂化為實體,並作為對敵的手段,卻極為罕見。
一方面證明她天資卓著。
另一方面也看得出她膽大無畏畢竟對於第五境修士來說,身軀毀滅後可以奪舍重生或是借屍還魂,神魂毀滅則意味著徹底消亡。
可趙嫣卻毫不遮掩地把神魂暴露在眾人面前。
“真是藝高人膽大啊!”顧旭默默地在心頭感歎道。
下一刻,趙嫣雙手握槍猛然劈下,槍尖重重砸在地面上,伴隨著雛鳳的清鳴聲,漾起一層又一層火焰的漣漪,迅速吞噬周圍的星輝。
漣漪層層堆疊,化作滔天巨浪,試圖將楚鳳歌淹沒其中。
劍招被趙嫣輕松擋住,又受到趙嫣連續不斷的言語攻擊,此時楚鳳歌已經有些心煩意亂。
雖然身為第五境修士,他也擁有神魂離體的能力。
但他破境時間不長,跟同境修士的戰鬥經驗並不多,也尚未掌握神魂層面的招術。目前他的戰鬥手段,仍然還是以劍術為主。
他眉頭緊皺,身上亮起淡淡的綠色光芒。
這是“野草”神通正在運轉的標志。
剛才他戰鬥中消耗掉的真元,在這短短一瞬間迅速恢復。
同時他後退一步,揮動“天魁劍”,施展出他不久前在“溫故壺”幻境中、在顧旭的提點下領悟的“雲海星河劍”第五式“曉鶯殘月”。
鍾鼓聲響,星光稀稀落落,驅魔司門外響起了清脆悅耳的鶯啼聲。
火海中生長出青青綠草,荒蕪中顯現出盎然生機。
槍意與劍意碰撞在一起,相互消融,相互化解,然後同時消失得無隱無蹤。
“終於有點兒意思了。”趙嫣在心頭評價道。
“曉鶯殘月”這一招,講究的是以柔克剛、以退為進。
像楚鳳歌這樣一貫熱衷於蠻乾的莽夫,竟然領悟了這種四兩撥千斤的大道真意,著實令她感到有點兒意外。
“莫非洛司首最近給這莽夫開了小灶?”
她一邊想著,一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發起了新的進攻。
金色的雛鳳融入她的身軀。
她踏著衙門外的階梯,騰空而起。
鮮紅色的裙擺隨風飄揚,在藍天之下灼灼耀眼。
清晨的太陽在她身後冉冉升起,給她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
“一丈威”的槍尖散發著無窮無盡的光和熱。
她仿佛成了九天之上的神女,駕馭著朝陽的光芒,以光彩奪目的姿態降臨人間。
楚鳳歌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他揮動本命劍,再一次施展“曉鶯殘月”。
但與先前不同的是,這一回他配合上了“野草”神通,使得經脈中的真元宛若泉水般源源不斷湧到劍鋒之上,醞釀著更加磅礴的力量。
而他的“天魁劍”的劍鋒上也亮起了點點光芒。
在佔星術中,“天魁”乃貴人星,自帶一股浩然之氣,能夠在關鍵時刻逢凶化吉,助人一臂之力。
“天魁劍”自然也有著類似的屬性。
在戰鬥中,它可以一定程度上給予主人好運比如讓楚鳳歌更容易刺中敵人的要害,或是讓他在不經意間避開敵人致命的攻擊。
除此之外,如果楚鳳歌往劍裡輸送真元的話,它還能給楚鳳歌的劍式增加傷害。
可見,趙嫣的攻勢給了他極大的壓力。
槍與劍,在半空中碰撞。
金屬的錚鳴聲響徹衙門。
滾滾熱浪向四面八方蔓延,令圍觀人員不得不連連後退。
上官槿也不得不上前一步,變出法術屏障,抵擋住兩人戰鬥的余波。
她明白,如果自己的動作再慢一點,衙門門口的石狻猊雕像就有可能瞬間變成無數碎片,境界低微的官吏們和沒有修為的凡人雜役也有可能被誤傷到。
楚鳳歌踉蹌著後退了幾步,緊接著“撲通”一聲跌坐於地。
他低著頭,臉色白的像紙一樣,嘴角滲出殷紅的血滴。
趙嫣則斂去光芒,收起“一丈威”,飄然落在他的對面。
紅裙飄起,又緩緩垂落。
像一朵鮮紅的彼岸花,綻放又閉合。
“你很強,”楚鳳歌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雙手撐著地板,緩緩地爬了起來,“但這只是暫時的。下一次,我一定能贏你。”
雖然趙嫣的凌厲攻擊在他的經脈中造成了一些內傷,但是以他驕傲的性格,絕不會在對手的面前表現出虛弱無助的模樣。
就算痛得再厲害,他也要直挺挺地站著,假裝若無其事。
“你知道我為什麽能贏你嗎?”聽到他的話,趙嫣淡淡一笑,問道。
楚鳳歌以為趙嫣在嘲諷他。
他冷冷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想跟她這種得了便宜又賣乖的人說話。
“楚鳳歌,如果你還有腦子的話,那就耐心聽我一句勸,”趙嫣伸手理了理鬢角的發絲,接著對他說道,“你的破境方法有問題,導致你的真元根基不穩,而且很容易受到情緒的干擾,破綻百出。
“按理來說,修士在走過孟婆亭後,已經一定程度上斬斷了凡塵的羈絆,很難再被凡俗的喜怒哀樂所影響。
“但我剛才的幾句話,就能讓你氣急敗壞,以至於在你的每一招裡都能找到失誤。”
“這不關你的事情!”楚鳳歌皺著眉頭道。
趙嫣沒有理會他,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曾聽人說,你在破第五境的時候,用了斬七情的方法,斬掉了自己的欲。
“但你覺得,人生在世,欲望這種東西,真的能徹徹底底地割舍掉麽?”
“我志在追尋大道,做那天下第一,”楚鳳歌立即反駁道,“司首大人曾經說過,求道之路注定是孤獨的。
“情欲這種東西,對我來說根本就是累贅。它只會影響我拔劍的速度。”
趙嫣嗤笑一聲,接著道:“你覺得,欲這種東西,僅僅只是男女之間的情欲?”
“那還會是什麽?”
“你要做那天下第一,就是一種追求名望的欲,”趙嫣解釋,“你今天想要在這場戰鬥中戰勝我,也同樣是一種勝負欲。
“所以,你雖然斬了欲,但沒有斬徹底,自然根基不穩,真元強度遠遜於我。
“正因如此,最後一擊我們兩個都傾盡全力,你瞬間潰敗,而我卻安然無恙。”
楚鳳歌陰沉著臉,沒有說話。
雖然他心裡頭覺得趙嫣這番話好像確實有一點點道理,但作為一個驕傲的天才,他絕對不會在對手面前承認自己的錯誤。
“唉,果然是個豬腦子,”趙嫣搖了搖頭,輕輕地歎了口氣,“也不知以前是哪位不負責任的先生教你讀書的,竟然連情欲和欲望的意思都沒給你講清楚。”
說到這裡,她似乎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停頓了一會兒,對楚鳳歌問道:“對了,你最後施展的那一招,是有高人指點你的麽?它看上去好像和你以前的戰鬥風格不太一樣。”
楚鳳歌用冷冰冰的口吻答道:“是我自己悟的。”
他絕對不會承認,“曉鶯殘月”這一招,他是在得到顧旭的指點下,才領悟到其中的大道真意的。
然後他轉身走進衙門,不再在此地停留。
他覺得,待在趙嫣身邊,就跟待在顧旭身邊一樣,待久了就會讓他心煩意亂、情緒暴躁。
他暗暗決定,要去靜修室裡閉關到“洛水大會”。等下次見面時,定要給趙嫣一點兒顏色看看。
望著楚鳳歌匆匆離去的背影,趙嫣笑了笑,嘴角微微上翹,一雙嫵媚的狐狸眼眯成彎彎的月牙。
她很輕易就看出楚鳳歌在說謊,但她沒有戳破。
而且她能猜到,指點楚鳳歌的人,應該是個同輩,而不是像洛司首這樣的長輩。
否則,楚鳳歌為何要羞於承認呢?
然後她轉身望向旁邊的上官槿,好奇地問了一句:“楚鳳歌剛才念的那首一劍霜寒十四州,應該不是他自己或是他的下屬們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