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神體”,傳說中來源於上界的妖仙一族,是一種極為罕見的體質。
擁有“妖神體”的人,往往肉身強悍、力能扛鼎。當血脈完全激活後,甚至能刀槍不入、斷肢重生。
由於大荒的修行體系以淬煉陰氣、強化真元為主,極少有專門針對肉身的法門,修士們在成為聖人之前,身體素質基本上同普通人相去無幾。
甚至有些人因常年飽受陰煞之氣侵蝕,體質比凡人還要羸弱。
物以稀為貴。
在修士們普遍重視真元而忽略肉身的大環境下,時小寒的“妖神體”,無疑吸引了邙山鬼王的注意力。
作為重度“收藏癖”,它一直致力於把擁有不同天賦、精通不同法術的修行者變成自己的“鬼侍”——劍修、刀修、棍修、蠱修……都已被它收入囊中,唯獨還缺一個肉身力量強橫的。
因此,當時小寒出現在它的視野裡後,它便一直派胡雲盯著她。
由於時小寒血脈尚在沉寂狀態,力量尚未外顯,它還叫胡雲以教導刀法的名義,每天讓她一遍又一遍地練習基礎招式,一直練到體力透支為止,以激活身體中的潛能——她那與日俱增的恐怖飯量,就是“妖神體”血脈逐漸蘇醒的表現。
按照邙山鬼王原本的想法,待到“天龍大陣”被破壞、洛京城陷入混亂後,胡雲就能把她帶到大陣之中,讓她成為自己新的爪牙。
只可惜——
想到自己的計劃被顧旭和趙嫣破壞,邙山鬼王又不禁氣得咬牙切齒。
它自認為心慈手軟,放過了這兩個修為尚淺的年輕人,卻沒想到他們竟打破了皇室內庫中空間禁製,出現在洛京裡仁坊,毀壞了轉化大陣,還把胡雲打得奄奄一息。
隨後劍閣閣主徐曼突然到來,更是切斷了它同胡雲之間的聯系。
可謂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
“這一次我答應了趙長纓和洛川,沒有對你們動手,”它忿忿地心想,“但下次再碰到你們,我可不會手下留情了。”
…………
洛京城內。
顧旭跟在禁衛軍統領王冠羽的身後,沿著寬闊的天街,朝著紫辰宮的方向走去。
身著銀甲、手持刀劍的修士圍在他的四周,身上散發著威嚴肅穆的氣息。
顧旭的身上並沒有戴枷。
但是當銀甲修士們全部用武器指著他的時候,他便感覺到一股莫大的壓力——不僅封住了他的真元,令他無法施展任何法術,也沒法從閑雲居中取出任何物品,還把他的行動限制在一定范圍內,無法朝其他方向逃跑,只能乖乖跟著王統領前往皇城。
顧旭知道,這是專門用於對付修行者的“六合封仙陣”——其依托於“天龍大陣”的力量,必須得由洛京城的禁衛軍修士在得到皇帝授權的條件下才能施展出來。
但不知怎地,或許是出於位階更高的緣故,他察覺到,自己的“光陰”和“乾坤”並沒有被這“六合封仙陣”封禁住。倘若他願意,依舊可以施展出來。
當然,顧旭並沒有輕舉妄動。
因為他知道,一旦他選擇破陣逃跑,他就將完完全全地站在大齊朝廷的對立面,再也沒有回旋的余地。
大齊佔據了大荒最遼闊、最富裕的疆土,擁有著豐富的修行資源、為數眾多的修行者和強大的軍事力量。
若與之為敵,不僅後續的修行道路將會因失去資源扶持而變得撲朔迷離,而且在整個大荒都將難有容身之地。
如果可以,顧旭仍然想嘗試著去解除誤會、洗清冤屈。
“王大人,我能否問一下,
”顧旭一邊走著,一邊向王冠羽詢問道,“皇上究竟是以何種罪名,下令將我逮捕的?”“叛國罪,”王冠羽態度冷澹地答道,“勾結鬼怪,意圖謀逆。”
“可是王大人,自鬼怪破城而入後,我一直在盡己所能,斬妖除魔,”顧旭露出一臉無辜的表情,“不僅解決掉了潛藏在京城的、被邙山鬼王變成‘鬼侍’的胡雲、伍當歸等人,而且還殺掉了數十隻‘遊魂’、‘野鬼’等級的鬼物。
“劍閣的徐閣主可以為我作證。
“如果我真的跟鬼怪是同夥,那我這麽做,豈不是成了背刺隊友?”
王冠羽沉默著,沒有理會他。
但顧旭能夠察覺得到,這位王統領的心情,絕對不像看上去那般平靜。
於是他繼續道:“王大人,那您是否知道,是誰向皇上告發的我?他手上是否有確鑿的證據?
“我很擔心,皇上被一些心懷不軌之徒蒙蔽——”
“——沒有人告發你,”王冠羽轉過頭,有些煩躁地看著他說道,“這是皇上結束閉關修行後,在乾陽殿裡頒布的第一道命令。 ”
“也就是說,這件事情……其實並沒有證據?”顧旭微微眯起眼睛。
王冠羽想了半天,回答道:“在皇上那裡,也許有吧。”
聽到他的話,顧旭瞬間明白:原來扣在我頭上的,是個“莫須有”的罪名;原來根本沒什麽“叛國罪”,只是天行帝想我死罷了。
他深切體會到,在這皇權統治下的封建王朝,尤其是君主本人擁有極強個人實力的封建王朝,往往是人治大於法治的。
皇帝想治一個人的罪,並不需要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
而是全依皇帝的金口玉言,生殺予奪威不可測。
顧旭並不知道自己如何惹到了天行帝。
但既然皇帝毫無理由地想治他的罪,那麽偌大的大齊王朝,從此再無他的立足之地。
不知不覺間,他想到了青州陸宅淒涼慘澹的場景,想到了空玄散人寫的“小心天行”四個字,想到了在京城遇刺的趙嫣的母親瞿夫人……
與其等死,不如跑路。
他向王統領點了點頭,不再開口說話。
就在這一瞬間,他的雙眸變成了深邃的靛藍色。
洛京城內所有聲音,人們的說話聲、啜泣聲、喊叫聲,馬蹄聲、腳步聲,金屬碰撞聲,以及車輪碾過青石板路面的聲音,都被拖得很長,節奏變得越來越慢,然後漸漸地歸於寂靜。
空中飄揚的灰塵,定格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銀甲修士們邁出的前腳懸在半空中,王統領的腦袋也尚未來得及扭回去……然後他們均像凋塑一般,一動不動了。
“光陰”權柄,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