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深秋,太原郊外一處石山前空地上地上鋪滿紅色楓葉,石山上的秋楓被秋風吹的似是一片晚霞,踏雪在一旁散漫的吃著草,陸念唐正在用玉簫練著自己剛悟出的劍法,筆走龍蛇,似是草書揮灑,點,畫,筆觸牽絲之間又暗含著劍法的抽、帶、提、格、擊、刺、點、崩、攪、壓、劈、截、洗、雲、掛、撩、斬、挑、抹、削、扎、圈,變化無常,筆劍合一諱莫如深,劍風帶起片片紅葉似是彩蝶飛舞。
陸念唐含情脈脈的遠遠的看著坐在紅葉上的唐婉君說道:“君兒你看看,我這還是賊和尚的功夫麽。”
唐婉君咯咯的笑著大喊道:“不是啦,不是啦。雅的很”
陸念唐將玉簫別在腰間問道:“那你看清剛才我寫的什麽了麽。”
唐婉君站起身跑過來眼睛盯著陸念唐的眼睛說道:“前面好像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陸念唐也盯著唐婉君的眼睛輕聲說道:“那後面兩句呢。”
唐婉君低下頭羞澀的說道:“不知道。”陸念唐佯做不樂意的轉身說道:“那便算了,我還是寫給踏雪看看吧。”
唐婉君伸手摟住陸念唐的後腰說道:“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陸念唐剛欲轉身只聽得遠處傳來一聲咳嗽,嚇得唐婉君立馬撒手,然後大聲抱怨道:“蠻娃,自出了開封,你便一路跟著,一刻也不離開,隻躲在暗處,時不時就咳一聲,時不時就咳,你是不是煙抽多了,看我把你的煙鍋砸了,你出來。”
蠻娃似鬼魅一般的奇異身法瞬間落在不遠處的巨石上,口中叼著煙鍋,說道:“巧呦,春秋。”
唐婉君不知二人早就見過,但是自出了開封以來二人騎著踏雪一路北行,蠻娃時不時咳嗽一聲並未出現,唐婉君說道:“巧你個錘錘,莫要再跟著了。”
蠻娃平靜的吸了一口煙說道:“春秋這功夫隻中看不中用,要不然老子早走了。”
陸念唐撓了撓頭笑著說道:“確實如蠻兄所說,只是雅觀了些,卻沒有太多用處。”
蠻娃從巨石上跳了下來,說道:“拿你的玉簫來,我師傅他老人家有一套自創的劍法,我雖沒學過心法,卻見過他耍過一次,一共七十二式,三百六十種變化,我耍給你瞧瞧。”
陸念唐抱拳說道:“謝了蠻兄,那我就不客氣了。”陸念唐說罷將玉簫給扔了過去,二人呆呆的看著蠻娃的劍法詭譎,如驚鴻如雷亦如電,一招一式都暗含著一位武學宗師的心血肝膽,看得陸念唐說道“妙極了,世所罕見,精絕如斯”。
蠻娃七十二式劍法演示完畢,將玉簫扔給陸念唐說道:“作為交換給我吹小曲。”陸念唐看完不禁驚歎蠻娃是武學奇才,只看過一邊就能不差分毫的將劍法演示出來,而自己有無相訣傍身也才學了七七八八,不容多想陸念唐接過玉簫,坐在紅葉上,與蠻娃對立而坐,唐婉君則跑到陸念唐身後背靠背與陸念唐坐著閉上眼睛等著聽曲子。
三人坐在地上,隨著陸念唐修長手指跳動,洞簫空靈悠遠的聲音在這山坳裡回蕩,蠻娃身邊煙絲縷縷白煙似是殘魂一般思念著遠方的親人,唐婉君臉上洋溢著笑容,一曲吹罷,三人陷入沉思,忽然聽見山坳對面有人打鬥,其中一人聲音洪亮的大喝道:“今日我便替天行道除了你兩個淫賊。”
三人好奇,便並行躍上山頭,只見一個臉黑如碳,脖似凝脂,眉似臥蠶,眼如細絲的武威男子手持一根玄鐵齊眉棍與兩個盜匪模樣的人纏鬥,
三人見那男子似是沒練過什麽功夫,但是一根玄鐵齊眉棍全憑心眼將那兩個盜匪打的左右不能相顧,陸念唐見是歹人便從地上撿了兩顆石子,稍稍運起勁力擲在那兩名盜匪的膝關穴上,二人直覺膝蓋一麻單膝跪在地上。 那黑面男子順勢點了二人穴道,見山上三人緩緩走下來,便迎了上去,手握齊眉棍抱拳說道:“方才好身手,這麽遠竟能打中這兩個狗腿。趙某好生佩服。”
陸念唐微微抱拳說道:“客氣了,舉手之勞。”黑面男子朗聲說道:“敢問少俠如何稱呼,在下趙匡胤,他們都叫我香孩兒,你便也叫我香孩兒吧。”
陸念唐說道:“在下陸念唐”沒等陸念唐說完,唐婉君便也憋不住笑了出來,說道:“你怎叫這個名字,我卻也沒聞到你的香味。”
黑面男子連忙朗聲說道:“我出生時屋裡有異香,所以家裡都叫我香孩兒。哈哈”
陸念唐驚訝道:“竟有這等奇事。”趙匡胤猛地點頭,唐婉君還是嬉笑不止,蠻娃面無表情的站著。
趙匡胤說道:“我來這裡投奔叔叔,聽人說這兩個惡賊搶了一個姑娘卻將人藏起來了我們一起審審看把人藏到何處去了,我自追了五裡地才追上。”
四人便來到這二人面前,趙匡胤解了二人啞穴,說道:“說,把人藏哪裡了。”
這二人面容凶厲的說道:“你這黑廝活膩了,我二人是魏仁浦的門客,快些放了我二人饒你不死,我三弟已經去喊人了,稍後便來屠了你這黑廝。”
趙匡胤聽他仍不知悔改不由分說揮舞玄鐵齊眉棍立時砸死一人,說道:“我連漢隱帝那廝的妃子都敢揍行宮都被我打砸,我還怕你這毛賊。魏仁浦是什麽人我連想知道都不想。”那賊人見狀立時渾身抖動不堪,痛哭著說道:“別殺我,人在清油觀。”
趙匡胤怒斥道:“休得胡說,我叔叔的道觀怎會有女子。”
那賊人說道:“在地宮暗處,我們將那女子綁起裝在籠子裡嘴給堵上了。”
趙匡胤思慮片刻怒斥道:“那觀主莫不是與你同謀,若是我也將他一並亂棒打死。”唐婉君小聲嘟囔道:“觀主不是你叔叔麽。”
趙匡胤說道:“替天行道還要分親疏,那還替天行的哪門子道,那便是私仇了。”陸念唐心生佩服的說道:“仁兄真豪傑。”
趙匡胤舉棒又將那人斃於玄鐵齊眉棍之下,陸念唐見狀說道:“趙兄他都交代了,作惡未成,本可留他一命的。”
趙匡胤說道:“此等惡人,有惡心我必誅他,還等他做完惡事,這亂世以殺止殺才是良策。”陸念唐出金香寺的時候方覺自己缺些東西,此刻他聽完趙匡胤之言才明白自己不夠殺伐果斷,便說道:“慚愧慚愧,仁兄真的是好手段。”
四人一同來到清油觀,只見這清油觀是個極小的道觀,但是磚瓦似乎年代久遠,院內確實安靜的出奇,甚至沒有一絲絲的鳥鳴,黃土裡似乎有一股細微的血腥味,沒等陸念唐說話,蠻娃連忙伸手擋住三人說道:“有殺氣,你們稍等,我進去清理一番。”沒等蠻娃說完,趙匡胤已經手持齊眉棍衝進院內,三人隻得快速跟上,只見院內埋伏了十幾個江湖莽漢,已經將趙匡胤團團圍住。
陸念唐一看那十幾個人中有一人手持雙錘好生眼熟,這才想起是花錘李二,便喊道:“李二,你怎跟淫賊混到一起去了。”
眾人也都停手,花錘李二說道:“少俠沒辦法如今跟了魏仁浦的把兄弟冀北三雄這三人又是冀北三雄的把兄弟,我既然在魏仁浦那尋了差事,便也身不由己了,來吧不必估計往日情面。”
蠻娃吸了一口煙絲將煙鍋插在腰間,擋在陸念唐前面,對著眾人說道:“黑球球你去救人,我活動一哈筋骨,喂龜兒子陪老子練練,老子好久沒動手了。”
眾人雖聽不太明白蠻娃說的什麽,隻覺得面前這個苗疆打扮的男子短短幾句話就將他們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齊刷刷把頭轉向蠻娃,趙匡胤見狀趕緊跑下地宮,一眾草莽見狀不敢亂上,陸念唐心想既然蠻娃想活動一下,自己還要護著唐婉君,便抽出玉簫伺機而動。其中一個草莽拿著一把樸刀順勢劈來,眾人竟沒看到蠻娃如何出手的,精鋼樸刀短成兩截,草莽被蠻娃單手扼住脖頸提在半空,蠻娃沒有絲毫猶豫便將那人頸骨捏的粉碎。眾人連連後退誰也不敢上。
陸念唐在一旁卻看得清楚,他看見蠻娃左手單掌擊在刀身上,震的勁力順著刀柄將那人震的癱瘓,又被蠻娃左手扼住脖頸提起,蠻娃的身子連動都沒動,右手一直也沒動,速度之快連自己也沒看太清,那一單掌巧妙高明。
趙匡胤此時已經救了人上來,眾人覺身後多了二人,連忙轉身,都呆呆的愣在原地,雖然那女子臉上有些灰塵,但是世所罕見的美貌,只見一身藍紗,皮膚如脂如玉,俏臉上眼似秋水,朱唇微綻,身姿婀娜,纖纖玉指,走起路來似凌波微步,竟然還帶了些貴氣,雖然受到驚嚇,但是卻更惹人憐惜。真不知是被黑的趙匡胤映襯的還是真的,唐婉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說道:“這個姐姐容貌真的是羨煞旁人。”
只等趙匡胤二人走到陸念唐身後眾人才反應過來,但是蠻娃擋在身前眾人不敢前進,蠻娃等的有些不耐煩了說道:“你們這些個龜兒子,膽子小的很哦。不打老子可走了。”花錘李二揚聲道:“我們人多一起上搶了美人,殺了他。”
眾人聽了挑唆不要命似得刀槍劍戟斧鉞鉤叉一股腦湧了上來,蠻娃說道:“這便對了嘛”。只見蠻娃隨意遊走於草莽中間,只出了兩掌便將十幾人打的筋骨寸斷不成人形難以辨認是張三還是李四,李二的簪花鐵錘也被蠻娃掌力震入清油觀的牆壁,紛紛斃命。
趙匡胤看得直直的,大喝道:“天下第一,閣下真乃神人,剛才那是什麽招數。”蠻娃這次並沒有抽出煙槍,搖了搖頭淡淡的說了一句:“這叫斷山訣,天下第一還差的遠著嘞,我在我師父手下挺不過半柱香,唉”
陸念唐見眾人沒了生機,將玉簫別回腰間,看著蠻娃道:“你師父叫什麽,那豈不是天下無敵了。”
唐婉君俏皮的說道:“蠻娃師傅叫狗娃。”蠻娃瞪著唐婉君說道:“他老人家小名也是你這女娃能叫的。”蠻娃雖然說得有些指責的意思,但是更多的眼裡卻帶著一股思念和欽佩。
眾人捧腹大笑,蠻娃英武的臉上卻認真起來,看著救出的姑娘說道:“有啥子好笑的嘛,你這女娃怎長的這好看,你叫啥子名字。”
四人看著這救出的絕美女子聽著四人有說有笑,逐漸從驚嚇中恢復過來,微微彎了一下嬌軀,帶著丁點的顫音說道:“小女小名京娘,多謝各位俠士相救,家住蒲州,姓氏卻不便透露,只因來此還願被賊人擒了去。”
趙匡胤看著京娘似有苦難言,朗聲說道:“既不方便透露那便不透露了吧。 ”陸念唐聽到蒲州二字方才記起玉簫男子那封信也是寄往蒲州的趙家,便說道:“此去蒲州千裡,我恰逢受人之脫到蒲州送一封信。”
唐婉君揪住陸念唐胳膊一塊皮肉掐著說道:“你瞎講,你莫不是非要做護花使者。”陸念唐將嘴貼到唐婉君耳邊悄聲說道:“那日跟我跳崖的男子,我學了人家功夫,給他送信,還了這個情,咱不欠人家的。”唐婉君這才松手。
蠻娃撓了腦頭說道:“我也順路,願意送姑娘一程。”唐婉君自幼跟蠻娃熟悉,平時只見他殺人不眨眼卻沒見他這般撓頭,便說道:“蠻娃子,你這頭上莫不是長了虱子。”陸念唐見狀連忙將唐婉君扯到身後貼著自己後背,讓她別亂說話。
趙匡胤說道:“既然是千裡,那我便也一起好人做到底。”
京娘流出一絲感激的淚水說道:“小女子謝過了,小女子並不是誠心不告訴各位姓氏的,只是--”
趙匡胤連忙打斷說道:“既是不說自然有苦衷,我等不問便是,休要再提。我方才聽到有馬匹嘶鳴,定是賊人的馬匹,咱們取上幾匹,這樣腳力也快些。”
京娘微微作揖柔聲說道:“小女子不會騎馬,怕是要拖累大家了。”
唐婉君趴在陸念唐肩頭說道:“漂亮姐姐你便跟我騎著踏雪吧”陸念唐拿出玉簫,隨口吹了一聲只聽遠遠一匹良駒嘶鳴頃刻即至,京娘見馬兒心生歡喜說道:“踏雪好雅致的名字。”
唐婉君說道:“呆書生起的名字。”四人上馬,揚鞭疾奔,去往蒲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