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機背著孤零零的行囊孤零零地走在小路上。
他想著自己下山後第一件事先去幹嘛。
他不知道,他如何知道,他的知識來自於書本,從來沒下過山。
那些書裡的大俠下山都是懲惡揚善,英雄救美。且不說這治安極好的洛州城,就算遇見匪人,他不一定打得過人間。
總之,少年下山了。
他踏著朝暉與林間為數不多的鳥雀的歌唱,一步一個腳印地踩在柔軟的雪地之上。
……
……
……
下了一早上的雪終於停住了。
太陽難得露出它完整的樣子,高懸在洛州城的穹頂之上。
洛州城門口,雜耍客在耍著江湖把戲,茶攤上的說書人講著精彩的武俠故事,販夫走卒、三教九流更是絡繹不絕,熱鬧非凡。
而晏機正盤算著怎麽進城。
看著那些穿戴整齊的士兵們站在城門口,一個一個檢查著進城人員的身份。
晏機知道他師父根本都沒給他登記過戶籍。
也就是說,他是個妥妥的黑戶。
況且包裡的那把刀,很難不讓人懷疑這小子的居心。
晏機望著那極高的城牆,不禁有些猶豫,怎麽辦呢?難不成晏大俠就此止步了?
“小夥子。”
就在晏機站在城門口來回踱步之時,一個滄桑的聲音叫住了他。
晏機回頭看了看,城門口一個瞎子正坐在老槐樹下。
瞎子面前擺著一張破舊不堪的桌子,上面一筒簽,一卷宣紙,一杆快禿了的毛筆。
晏機四處張望了一番,瞎子有些不願意了,“小夥子,就是你,這周圍又沒別人了。”
“怕什麽,老夫又不會把你給吃了。”
晏機一邊詫異這瞎子的感官之靈敏,一邊尷尬地笑了笑,朝瞎子走過去。
“您老人家有什麽事兒嗎?我還著急進城呢。”
“小夥子,我看你紫氣環繞,天庭發光,這是天人之相啊。”
晏機未曾想到這老掉牙的劇情會在自己身上發生,這套騙銀子的江湖騙術,晏機在書上少說也看過百八十回了。
老頭猥瑣地笑了笑,接著說到,“我看你在這門口轉悠了半天,想來是進不了城吧。”
“這樣吧,你來我這裡抽個簽,老夫帶你進城。”
“你能帶我進城??”晏機心裡是一萬個不相信。
在晏機看來這老頭要是能進城,還至於在這城門口擺攤騙人?
“快抽吧,老夫說到做到。”
晏機抱著無所謂的心態,在那筒簽中隨意的搖了搖,一根紅色的簽掉了出來。
“追風趕月莫停留,平蕪盡處是春山。”
“老頭,這簽是啥意思啊?”
晏機算是不明白這道莫名其妙的簽語。
瞎子微微一笑,“嘿嘿。”這笑聲不禁讓晏機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就不告訴你。”
“其實也可以告訴你,那你得給五十錢銀子我。”
得,還是得收錢。
他轉頭就走,瞎子在後面大叫,“誒誒誒,別走啊,不收你錢了,帶你進城嘞!”
晏機聽了這話才回過頭了,對哦,他說要帶我進城的。
“來來來,先幫我把東西收拾收拾。”
瞎子掛著他招牌的笑容,招呼晏機。
一老一少兩人好不容易把算命攤子給收拾好了。
“行了,怎麽進城呢?”
晏機還是不知道這瞎子葫蘆裡賣的什麽藥。
“噓,跟我來。”
老瞎子帶著大包袱神秘地讓晏機跟上。
二人繞過城門口的士兵,從沿著城牆牆腳走了大約半裡路。
眼前出現一片樹林,掉光的樹枝上早已蓋滿了雪花。
老頭鬼鬼祟祟地貓著腰,手向前一點一點摸索著,就在一根極不起眼的小樹旁邊,他停了下來。
這棵樹沒什麽奇特之處,只是比周圍的樹低矮了不少。
老頭繞到樹後,躡手躡腳地扒開面前的一堆枯枝和落葉。
一個不大不小的狗洞出現在二人面前。
裡面黑黢黢的,什麽都看不見。
老頭回頭對晏機說,“看見沒,過了這個洞,就是真正的洛州城了。”
說完轉身向洞裡爬去。
晏機實在有些許瞪目結舌,他從未想到,這洛州城作為南楚的西部門戶,多少鐵騎踏不進城池半步。
牆上居然有個洞。
他愣神了好一會,瞎子可能是感覺身後沒動靜了,回頭喊道,“小夥子,愣著幹嘛,走啊,再不走有人來了。”
晏機連忙跟著瞎子一起向前爬去。
兩人在黑暗中爬了大約五十余米,終於,眼前一亮,豁然開朗。
晏機鑽出洞口,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屋頂都只剩一半的破茅草房裡。
腳下是還未化完的雪,頭上也可以看見覆蓋了一半的房頂的雪花。
而房子裡只有一張木床,和一個櫃子。
同樣的搖搖晃晃,破爛不堪,晏機認為師父都不會來這種地方住。
他疑惑地望向瞎子,“這不會是你的房子吧?”
“嘿嘿,你小子還有點眼力見。”
瞎子並沒有表現出多尷尬。
“小子,不要嫌棄房子破了,能住人就夠了。”
他似乎是在強行掩飾自己的窘迫。
“我沒有嫌棄,我住的地方其實比你這裡好不了多少。”
晏機確實沒有嫌棄,他更多的是回想起山上的日子。
“誒對了,小子,你從哪裡來的。”
瞎子好奇地問道。
“秘密。”
“得,我明白了,咱倆扯平了,簽我不給你解,你也不用告訴我你是哪裡來的了。”
這副無賴的姿態又讓晏機想起了山上的老頭,不知道沒人給他弄吃的他有沒有餓死掉。
“咕咕咕”晏機的肚子好像不合時宜的叫了兩聲。
瞎子透過天然的窗戶看了看太陽,“到了吃飯的時辰了,走,帶你去吃飯。”
說完就拉著晏機向洛州東市走去。
沿途中,晏機的目光被各種各樣新奇的事物吸引,有路邊做糖人的小攤,有賣各種雜貨的店鋪,有永遠一股清味的藥鋪,以及那燈紅酒綠的滿樓紅袖。
兩人的組合實在新奇,一個猥瑣的瞎子老頭,帶著一個俊俏的白面小生,路上也引來了不少關注的目光。
那些穿著貂皮的夫人們,眼睛都看直了,都恨不得馬上把自己的女兒嫁給這俊俏公子哥,只是看見他身旁那老頭,又都皺了皺眉走開了。
“到了。”瞎子領著晏機站在一處酒樓門口。
“福滿樓”的風幡掛在二樓邊上,紅底金字,這恐怕是酒樓標配了。
兩人剛踏進酒樓,一個茶碟朝著瞎子飛了過來。
一道雄渾有力的聲音大聲吼道,
“魯老瞎,又我這裡來蹭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