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雲便起了床。

　　自從茅草屋蓋成後，雲要看理水廠，便沒有回家，吃住都在茅草屋。

　　當時為了節約錢，依山建了茅草屋。

　　推土機往山體裡面挖個長方形深洞，在深洞上面架上橫木，在橫木上散上麥草，在麥草上面抹一層泥，在泥上面撒上茅草，整個茅草屋便成了。

　　門是村裡的李木匠趕工做的，白楊木門，窗子是柳木的。

　　三間辦公室的門昨天才安裝好，五間庫房的門正在做著，還沒有做成。

　　辦公室的桌椅是李大毛從城裡拉回來的，沒有床，考慮到辦公室既要辦公，又要住宿，便盤了個能睡兩個人的土炕。

　　茅草屋蓋成後，雲發現缺少一個灶房，便依山挖了一個石頭屋子，作為灶房。鍋碗瓢盆已經準備好，就等著一個做飯的。

　　無論是蓋茅草大小工的工資，還是桌椅板凳錢，包括門錢，都是賒帳。

　　雲站在門口，望著煙霧繚繞的山巒，笑自己這個廠長當的窮呀！也許雲便是這個世界上最貧窮的廠長，身揣二百元出門，在縣城打了十天工，弄了五百元，來來回回都花在車費上了。

　　好在路、上水設備都是縣政府投資的，光一個變壓器都值幾萬塊錢，要不是政府投資，把雲賣了也弄不來一個變壓器。

　　就這桌凳門窗、挖石頭屋子和蓋茅草屋，雲便欠了四萬三千五百元。

　　想起當初因為幾千塊錢上不了學，跑遍十來個山頭也借不來一分錢，而如今短欠了如此多，雲……

　　自從雲從學校回來後，李大毛好像鬼靈一樣，時不時冒了出來。偶爾弄個紙人嚇嚇雲，偶爾說一些不上串串的事，當然也幫了雲許多忙。

　　蓋茅草屋的大工小工都是李大毛叫來的，桌凳是李大毛看得買來的，連土炕也是李大毛看得盤的。

　　李大毛總是一個讓人看不透的人，一天也不見幹什麽正經生意，但看起來神通廣大，也挺有錢的。

　　說句實在話，雲打心眼裡還是挺感激李大毛的。不要看李大毛說話時一會兒天上一會兒地上，但做起事來，一套一套的。

　　是誰在打著一把油紙傘，在雨中艱難地走著?

　　雲看了看手表，七點十五分，離八點鍾還遠。

　　這七個報名的，最近的是李粉。說近，這山裡溝陡坡急，她家離水廠也有三裡多路，最遠的要數陳家莊的陳霞霞，離水場有九裡多路。

　　也許是李粉，想起這個名字，雲臉上有點燒。初中時，李粉是學校的校花，高中時，還是學校的校花。

　　雲見了粉，從來都是低頭路過，很少抬起頭看。

　　人家是校花，身後跟著太多眼睛，那個時候的雲不想活在別人的眼睛裡，隻想好好讀書。

　　一個月前，父親找人去提親，雲知道就沒有戲，自己雖然不怎麽醜，但讓校花能夠看上，那……

　　油紙傘越來越近，一個水靈靈的姑娘踏著晨霧慢慢走來，雨水濕潤了她的笑容，她有一張帶笑的娃娃臉。

　　她是誰?

　　不是李粉，李粉自小和雲一起放過羊，而且李粉有兩個粗粗的長辮子，而她沒有。

　　她齊眉短發，身材苗條，雨洗過的臉蛋洋溢著青春的顏色。

　　“尚廠長早上好！”

　　一個清脆的的聲音從雨中傳來，雲笑了笑，說道:

　　“你好，叫我雲，你是……”

　　女孩抖動了一下油紙傘，一串串清澈的雨珠從油紙傘邊沿落下。

　　“雲廠長，我是陳家莊的陳霞霞。”

　　啊?竟然是最遠處的陳霞霞。她望見他站在門口時，便折疊了油紙傘，在雨中走了二十來米路。

　　“快請進，你看雨已經淋濕了你。”雲做出了一個歡迎的動作。

　　陳霞霞笑了笑，走進了茅草屋，用目光打量著四周的土牆。

　　“廠子剛辦起，手裡缺錢，也就湊合蓋了這些茅草屋，等以後有錢了蓋磚瓦房。”雲解釋道。

　　陳霞霞說道:

　　“其實這茅草屋依山而建，和山渾然一體，很好的，而且冬暖夏涼，也挺實用的。”

　　雲遞給陳霞霞一杯茶，說道:“當初設計時我也是如此想的，就是這茅草愛風化，過一兩年就要換。”

　　陳霞霞說道:

　　“這茅草屋融於大山綠草中，從遠處看，完全看不出有茅草屋，我覺得這個設計好，茅草屋和大自然融於一體，非常好！”

　　這個陳霞霞說出了雲心裡的話，蓋茅草屋一方面是缺錢，另一方面是為了和大山融於一體，追求原生態美。

　　雲開始對這個娃娃臉陳霞霞有了好感，帶著她看了庫房和灶房。

　　陳霞霞一邊看，一邊心裡想著，這個雲還是挺細心的，但就這個灶房，裡面的鍋碗瓢盆錯落有致， 擺放整齊，發紅的杏木案板乾淨發亮。

　　“你來這麽早，應該是五點多就走了吧?”雲望著眼前這個有點瘦弱的女孩，不由地問道。

　　陳霞霞用手理了理頭髮，說道:

　　“想起今天要來應聘，一晚上也沒有睡著覺，四點半就起床了，簡單梳洗了一下，五點十分離開了家。”

　　陳霞霞望了望雲，發現雲在認真聽，接著說道:“我爸沒在，我媽腿腳不利索，我也沒有叫她送我，走在路上，黑影子亂晃動，我的頭皮子發麻，尤其是經過野狐溝時，幾個狐狸叫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雲沒有想到這個陳霞霞如此看重這個工作，像她這樣的女孩，出去在大城市打工，進個廠子，一個月賺兩千塊錢是很容易的事，不知她為什麽要跑到這裡來應聘。

　　也許陳霞霞看出了雲的疑慮，接著說道:

　　“去年我高中畢業後，去了南方一個紡織廠，一個月兩千七百元，活也不太苦，我本來想在那個廠子乾三五年，可我的哥哥結婚後，嫂子不願意呆在家裡，哥哥便帶著嫂嫂去了城裡打工，我媽媽腿腳不便，我隻得回來照顧她老人家。”

　　原來是一個孝順的女孩，這個年月，能夠留在父母身邊的人太少了，都想遠走高飛，能留在父母身邊照顧父母的兒女太少太少了。

　　“你是一個很優秀的人！”雲由衷地讚歎道。

　　陳霞霞笑了笑，說道:

　　“優秀談不上，我只不過在努力生活著。”

　　只不過在努力生活著！雲在心中琢磨著這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