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送走潔後，無心繼續留在村裡，決心去外面打工。

　　對於黃土地，雲是非常傷心的，祖祖輩輩在黃土地上刨食了數千年，也沒有擺脫貧窮。

　　雲不想過那種貧窮地讓人窒息的生活。

　　雲想去賺錢，有了錢，一切都好說。

　　可去那裡呢?

　　雲長這麽大，一心隻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對外面的世界了解的很少很少。

　　就在雲為走那裡去而發愁的時候，李大毛回來了。

　　李大毛是村裡第一個出去打工的人，就像雲是村裡第一個考上大學的男孩，就像潔是村裡第一個考上大學的女孩一樣。

　　自從打工這個念頭佔據了讀書這個念頭後，雲便盤算著跟著誰出去打工。

　　聽說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雲害怕一個人出去一時半會找不到活。

　　如果找不到活，就要花老本。

　　那一千塊錢的獎學金，簡直不經花。

　　給潔買書包花了一百元，給三姐上學時送了三百元，給自己買了一身新衣服花了八十元，給家裡買油鹽醬醋茶花了五十八元。

　　不能再花了，得留下。

　　一定要找個有打工經驗的人帶著雲，這樣的話，一到工地就能賺錢。

　　李大毛突然回來，讓雲喜出望外。

　　可母親並不讚同雲去找李大毛。

　　母親說李大毛簡直就是個土匪流氓，絕不能跟土匪流氓混，生活再貧窮，也要貧窮個清清白白。

　　李大毛到底幹了什麽壞事，讓心底善良的母親如此說。

　　母親不願意說，雲也不好意思問。

　　父親堅持讓雲跟著馬叔去學箍窯，可學箍窯，兩年內是沒有工錢的。

　　家裡等著錢下米，雲不願意乾沒有錢的事。

　　母親也反對雲去學箍窯，說箍窯的，最終沒有那一個匠人會活著走出破窯洞，最後都死在了破窯洞。

　　雲知道母親擔心自己的安危，也不敢對母親說自己要去挖煤。

　　聽說煤窯裡經常死人，母親當然不希望自己的寶貝兒子死在煤窯裡。

　　聽說李大毛剛出外面闖蕩時，去的便是煤窯。

　　聽說這些年，李大毛有了錢，不再下煤窯。

　　母親一定在擔心李大毛會把雲送到煤窯，才故意如此說。

　　雲決定瞞著母親去會一會李大毛。

　　在去李大毛的路上，雲遇見了王大媽。

　　王大媽得知雲要去找李大毛，對雲說，李大毛就是個殺人放火的，孩子，你還是不要去找他了。

　　殺人放火?

　　孩子，在那些缺吃的年代，李大毛天天住在鬼屋煮吃頭軲轆。

　　啊?

　　孩子，不是大媽嚇唬你，李大毛經常挖墳墓，還偷偷摸摸跑到衛生院，把那些不到月份的流產兒……

　　啊！

　　孩子，這個李大毛簡直就是個魔鬼，每次回家都帶回來一個不一樣的狐狸精，在村裡晃蕩幾天，便鬼一樣的消失了。

　　啊?

　　孩子，聽大媽一聲勸，趕緊回去。

　　王大媽背著一捆草，走了。

　　雲呆呆地站在原地。

　　李大毛――土匪流氓――殺人放火――不是人――魔鬼！

　　生活已經不堪重負，何必在去招惹鬼魔！

　　雲決定返回！

　　“喂，你是雲嗎?”

　　一個聲音從土裡鑽出來，嚇了雲一大跳。

　　雲發現一個高個子中年男子，穿著一身黑西裝，頭髮黑得發光，

腳上的皮鞋黑地冒油，正站在他的左面。　　“別聽那個死老婆說，我李大毛如果真的幹了那些事，早都進牢房了！”

　　原來這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就是李大毛！

　　“雲，我知道你的事，多好的一個娃娃，考上了大學，卻因為沒有錢放棄了上學。”

　　“哎，我要是早知道這件事，一定不會讓你輟學！”

　　“不就是幾個錢的事嗎！”

　　“只要錢能解決的事，就不是事！”

　　說得多好呀！

　　說到了雲的心裡！

　　“雲，你找我李大毛有什麽事?”

　　“叔叔，我想跟著你去打工！”

　　“這個沒有問題，外面的世界花花綠綠，到處都是白花花的銀元寶。”

　　“叔叔我想去挖煤！”

　　“看你細腿嫩腰的，怎麽能乾那活，我李大毛怎忍心讓你去受苦受累！”

　　“叔叔，我缺錢！挖煤來錢快！”

　　“雲，不是我說你，人活著不是錢的事！”

　　“叔……”

　　“錢就像婊子，今天在你手裡，明天就跑到別人手裡去了！”

　　“叔――”

　　“雲，跟婊子打交代，你不能專情，得薄情寡義！”

　　……

　　雲低著頭往回走，滿腦子都是李大毛的聲音。

　　當年我李大毛煮頭顱是真的，可那絕不是流產兒的，也不是孤墳的。

　　我李大毛害怕鬼半夜三更來拉魂，那流產兒的魂魄不像正常人，他們的魂閻王爺是不管的。

　　閻王爺不管，牛頭馬面不理，他們到處飄飄蕩蕩，見牆穿牆，見了漂亮的姑娘就往肚子裡面鑽。

　　鑽到肚子裡面去重新投胎為人，當然也有鑽到毛驢肚子裡的，後來變成了驢。

　　驢本來就是小鬼，人如果罵對方是頭驢，對方就會急！

　　對方為什麽急?沒有人想做鬼！

　　人還是做人好，不要去做鬼！

　　我李大毛半輩子做的都是人事，從來不做鬼事！

　　雲，挖煤的事就不要做了。

　　跟著我李大毛走，我讓你看永遠看不完的妞，讓你花永遠花不完的錢。

　　哈哈哈，雲，不要嫌棄我李大毛說的多！

　　這個年代，有一身好力氣，不如有一張好嘴。

　　嘴大吃八方，腿長浪天涯！

　　天涯海角浪，風吹雲兒走！

　　那外面的世界呀，簡直太美了！

　　滿大街的屁股蛋一扭一扭的，嘖嘖嘖！

　　……

　　“雲，你瞞著我去找李大毛了?”

　　雲不想瞞母親，點點頭。

　　“雲，聽娘的話，離他遠點！”

　　雲點點頭。

　　三天后，李大毛胳膊腕子鎖著一個金發女郎，來到了小河邊。

　　黑驢對著李大毛“嗷喔嗷嗚”叫個不停。

　　李大毛笑著說:

　　“人們都說我李大毛是魔鬼，雲，你看我像不像魔鬼?”

　　黑驢停止了嗷嗚嗷嗚，雲望見河水裡的李大毛渾身上下貼滿了黃金白銀。

　　“雲，不要低頭看，抬起頭，看看我李大毛是不是魔鬼?”

　　雲抬起頭，看見金發女郎的臉妖豔般變化著光，在光豔中，李大毛變成了一個瀟灑倜儻的富家公子。

　　怎麽會有這樣的幻境?

　　雲拉著黑驢，走在鄉間的小路上，眼前不停地變幻著李大毛的幻影，可每一個幻影裡的李大毛，都渾身散發著錢的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