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權旁落的單祝,獨自一人在這淒涼夜風中,挑燈品讀著一本由鹿林所寫的淡仇錄。
看了小半會兒,他還真覺得渾身舒暢了不少,不去尋思太多不必要的恩怨情仇。
把腦袋上的頭髮剃掉,想必也能夠當個雲遊於山川原林的僧侶。忽覺夜深了,單祝用手中書卷吹熄燈火,複讓這一屋子變得更加安靜了些。
飛簷走壁而來的白龍,載著柳淑煙悄無聲息地往單祝這屋子裡奔了來。跟在它身後的,還有那一個虎背熊腰的黑影。
他們一行深夜來此,無非是讓單祝能夠離開這一處的小山坡,尋思出個趕走季敖的法子。
白龍前腳走進這廊道中,柳淑煙就從它的肩背上躍了下來。腳步急促的她,重重地叩起了門扉。
“你們大半夜的不去歇著,跑我這來做什麽?”
沒有絲毫睡意的單祝,也不走過來開門,仍舊這樣子躺在床中,回味著那淡仇錄中的箴言良語。
偌大的驚雲寨內,也就剩得他喜歡這樣子,去想些無關痛癢的事情。
“表哥,好消息呀!池隸那龜孫讓一大幫人去搶東州城,結果一個都沒回來呢。”
忘了其中大半人馬,是她柳淑煙威脅上山的,柳淑煙的臉上說不出的高興。將心底裡的這些話說出聲來,她才如釋重負地喘了幾口熱氣。
“四哥,我們驚雲寨向來是劫物不傷人,自從池隸來了後,天天打著你的旗號無惡不作。你若不除了他,讓其它山頭的掌旗把子知道了,豈不是壞了你的名聲。”
坐在了這欄杆上的葛率,也很希望單祝能夠從屋子裡走出來,帶領弟兄們重整驚雲寨。
“呵,劫物不傷人?那只是我們從前的行事風格而已。一個池隸算什麽,讓我寒心的是你們一個個,都背著我害了多少無辜的百姓。罷了,一個驚雲寨而已,有何名聲可言。”
冷笑了一聲,單祝隔著門縫,奚落起了門外的柳淑煙和葛率一頓。想他這些年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也間接謀害了不少無辜的百姓。
既然大家都有罪,何不如讓這罪由老天爺去評定。
“……”
往後縮了縮的白龍,認為單祝這是在生它的氣。真個死在柳淑煙手裡的百姓,也就那麽一兩個。
但死在它白龍嘴裡的,可是成百上千。
“是我錯了還不行嘛?只要你肯原諒我,我保證以後再也不讓白龍隨便吃人了。”
若是表哥跑出來打罵她一頓,柳淑煙可能就一笑而過了。
如今,隻得了這一番嘲諷,卻讓她難受死了。不學白龍窩在角落裡後悔,柳淑煙哽咽著個嗓音,乞求表哥能夠原諒她,哪怕是最後一次也好。
“四哥,苛稅都能吃人,更何況我們這些佔山為盜的。大不了隨你的意,我們哥幾個從今以後都回鄉種地,不出來做這些傷天害理的勾當了。”
不舍得哭出丁點兒眼淚,葛率攥緊了手中鐵拳,忒想跑進去揍單祝一頓。
想當初為了建起這一份家業,他們哥幾個可沒少受到官兵們的追捕。現在安定下來了,四哥卻想將驚雲寨,拱手讓給季敖和池隸那倆牲畜。
“啊……你們這幫狗奴才……”
四肢被捆了個結實的范間,宰豬似的亂吼亂叫個不休。他死活就是不肯說出驚雲寨的具體位置,更別說驚雲寨中還有多少人馬錢糧了。
謔,又是一根火辣辣的鞭子,從辣椒鹽盆中抽了過來。這鞭子打在人的皮肉上,
本就會讓人疼痛難耐了。再加上點兒辣椒和鹽嘛,那滋味著實酸爽。 “大爺我累了,明天再接著抽你!”
這個負責拷打范間的獄卒,手酸脖子僵的丟下了手中這條鞭子,轉身就走了出去。隔壁審問屈德的同僚,早他一步就偷懶歇著去了,哪有他這麽個積極呀。
“龜孫,都他個姥姥的是一幫龜孫!”
重重地往這雜草堆裡啐了口濁氣,范間死活等不來池隸那龜孫派人來劫獄。
他忘了池隸那狗頭軍師稍微得個勝利,就喜歡找倆臭娘們通宵聊聊下半生的幸福,哪有心思來救他這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呀。
若不是那獄卒走得太早了,范間其實是打算把驚雲寨的位置說出來的,沒準還能討來一頓好酒美菜。
昏睡了去的范間,也不知到了什麽個時辰,那個拳頭大的小窗竟然吹來了一陣徹骨的寒風,抖得他又餓又冷又酸疼。
嘶,倒吸了一口寒氣,范間迷迷糊糊中見到有個人,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唉,換成個女鬼該多好呀,起碼他還能以身相許。
“你們驚雲寨進山的路有幾條,都藏在哪裡?每一條都有多少守衛?山上有沒有用來逃跑的後路……還有你們今晚為什麽敢帶大隊人馬跑來城裡搶劫,是不是有什麽大人物給你們出的主意?”
這人為了讓范間能夠清醒些,從那快要沒了火光的炭盆中,拿出了這一把印有個賤字的烙鐵。
頓時,一陣暖烘烘的熱氣,灼得范間的胡子都焦了不少。
“你個……我……我說……我什麽都說還不行嘛?”
真不想讓自己的身上多出這麽一個賤字,范間趕忙答應了下來。然而,他雖貴為大頭目,對驚雲寨的了解還真不是很透徹,興許是他晚了幾年才加入吧。
在他那不敢有一絲謊言的招供過後,他所等來的不是一個自由,而是又一陣涼颼颼的陰風。
緩過勁來一看,范間驚懼地發現那柵門處的鐵鏈鎖,響都沒多響一下,難道他真是活見那玩意了?
就在范間被尿憋了個醒,打算就地解決時,又有個人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和前面那人不同,這家夥身上穿著的是一套獄卒的衣服,手裡拿著的不是烙鐵,是一大串鑰匙。
哐當一聲,那一串鐵鏈鎖被打了開。這一種詭異的氣氛,讓范間變得慌張了起來。在那異常安靜的一瞬間,他意識到這家夥不是來拷打他的。
時間變得如此之緩慢,緩慢到足夠讓他回想起,自己這一輩子所做過的事情,無非是些欺軟怕硬偷雞摸狗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