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為左東亮說話的聲音小，而且主題不明確，高宇叼著煙湊近左東亮說:“小左，你說什麽?”

　　左東亮鼓起勇氣說:“我說，高副，我認為咱們不應該在值班室裡抽煙。”

　　左東亮說完，又咳嗽了起來，長舒一口氣的機會也沒有了。

　　聽左東亮這麽一說，高宇一愣，不過還是又恢復了微笑，把煙摁在煙灰缸裡，說道:“抱歉啊，小左，這習慣了打完球來一支。”

　　左東亮突然後悔自己的愣頭青行為，這來單位的第一天，屁股都還沒坐熱，就敢和上級領導提意見，他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勇氣，都說來到單位裡要把棱角都磨平，自己可倒好，不到不準備砂紙去磨平，還拿著這些棱角去戳戳人，簡直愚不可及。

　　現在要說什麽挽回的話，似乎也不中用了，要是拍什麽電視劇，寫什麽小說，新兵不但能和連長甚至是營長稱兄道弟，甚至還能在軍長、將軍面前當個刺頭，然後連長、營長在一旁一個勁兒的挽回，最後這些大首長還一個勁兒的誇，還說什麽“這小子我喜歡”的鬼話，這大概只有在什麽玄幻小說、網紅影視劇裡才能出現……

　　左東亮猛然想起了剛才自己翻看派出所的管理制度的時候，高宇意味深長的說:“那些個制度不一定管用，得按照實際情況來。”

　　現在是沉寂，一種讓左東亮尷尬的沉寂，高宇胡亂的調了幾個電視台，然後便開始玩手機了，這一開始就製造了和領導關系的僵局，左東亮尷尬到了極點。

　　“高副，您想抽就抽，我剛才也只是看到室內禁煙的新聞有感而發，我這兒也太不懂事了，您……”左東亮思前想後，還是準備挽回。

　　“算啦，不抽煙也好，我媳婦兒說讓我把煙給戒了，咱說戒就戒。”高宇低頭玩著手機說。

　　“您還是抽一根吧，剛才那隻煙才點了一半都不到，怪可惜的。”左東亮又繼續說。

　　“我不抽了，小左同志，這會議室裡不讓抽煙，那是規定，我剛才就違反了規定，待會兒被咱們帶班的教導員看到，搞不好要寫檢討呢。”

　　高宇說話的語氣怪怪的，和一開始的語氣多了一些冰冷。

　　為了彌補錯誤而犯的錯誤，通常是更大的錯誤，左東亮剛才已經犯了一個低情商錯誤，現在又犯了一個更低的情商錯誤，自己簡直就是那《士兵突擊》裡許三多的現實版，自己還一大學生呢，簡直腦子被門夾了一樣說這樣的話。

　　這時候，讓左東亮更尷尬的事情發生了，教導員許文林正好叼著煙走進了值班室，機靈的高宇把手機息屏之後起身說:“教導員，來看電視呐?”左東亮也跟著站了起來，說:“教導員好。”

　　“小高和新同志一起值班啊，兩人不一起打遊戲?”許文林說著，從煙盒裡掏出兩根煙，準備發給高宇和左東亮。

　　這時候，左東亮的大腦飛速的運轉起來，這煙該接，還是不該接?沒等左東亮想清楚，許文林發的煙，已經遞到了左東亮面前。

　　左東亮接下了煙，此舉讓高宇微微皺了皺眉頭，好家夥我副科的煙不接，你隻接正科級的煙。

　　這時候，接過煙的高宇並沒有點著，而是把煙別在了耳朵後面，看到這一幕的許文林覺得蹊蹺的說:“怎麽?高副不點著，你剛才不是打球嘛，對你來說，打球後一根煙，不是跟飯後一根煙一樣嘛。”

　　高宇指了指“禁止吸煙”的標牌說:“咱們新同志說了，

這兒不讓抽煙，這禁止吸煙的標牌在這兒呢，我要是抽了，那不就違反規定了嘛。”　　聽高宇這麽一說，教導員許文林一愣，就好像是高宇說了一番語出驚人的話一樣睜大眼睛說:“也對啊，咱們這值班室裡、辦公室裡、會議室裡，都貼著禁止吸煙的標志，這桌子咱們這兒還煙霧繚繞的，走高副，咱們出去抽。”

　　左東亮這下徹底尷尬了，自己犯了一個看起來很嚴重的錯誤，他的口無遮攔，口出狂言，讓自己和兩個領導的關系搞僵成這樣，他帶著歉意的口氣說:“抱歉，二位領導，你們抽，或者我去外面待著。”

　　誰知道，左東亮此言一出，讓教導員許文林有些尷尬的把煙摁在煙灰缸裡，還特地用高宇的茶水杯澆了進去。

　　“小左啊，咱們派出所地處偏遠地區，日子本來就艱苦，加上工作繁忙我，所以咱們有的時候生活就隨意了一些，新同志指出咱們的不足，咱們就要即使改進，不過這改進得廣泛聽取咱們派出所各民警、輔警職工的意見，不過咱們先要團結，在這個地方團結是很重要的，搞山頭是使不得的。”許文林語重心長的說。

　　“明白，教導員，我會搞好團結的。”左東亮機械的回答道，可他心底裡並不是什麽滋味，因為他聽到了很多遍“團結”二字，最後還聽到“搞山頭”的說法，他不禁捫心自問，團結，什麽是團結，一塊兒抽煙就是團結?受不了同事抽二手煙就是搞山頭?

　　“在警校”

　　“小左，今晚你先休息吧，我和你們高副值班就好了，你的床恐怕都還沒收拾的吧?”教導員許文林微笑著對左東亮說。

　　“教導員，所長今晚安排我跟著高副學習，我……”

　　“沒事兒的，今晚我帶班，就這麽安排了，你想去休息吧，新警培訓挺累的。”

　　“我不累，我得完成所長安排的任務……”

　　“行啦，服從安排，左東亮同志，我安排你的任務和所長安排你的是一樣的，現在是我帶班。”

　　左東亮終於明白領導的意思，教導員許文林就差捅破那層窗戶紙了，自己才明白他的意思，他感覺面部在灼燒，自己不是個職場小白，還是一個職場白癡，一個徹頭徹尾的白癡，他似乎突然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分配到這個這裡，要是自己被分配到了那些情況複雜的派出所，這應變能力，這情商水平，加上這說話能噎死人的口才，估計領導都不會安排什麽活兒給自己。

　　左東亮有些灰溜溜的從值班室離開的時候心想，這是自己的問題?還是別的什麽問題?總是他腦子裡全是問題，全是質疑自己的問號。

　　有些諷刺的是，當他剛踏出值班室的門沒多久，他便聽見了打火機點火的聲音，那聲音就好像在告訴他:小夥兒，以後機靈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