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極歷十一月二十日,一個極其普通的日子,非要找點與以往不同的地方,就是這兩天溫度降了不少,常年高溫的藍沙島上,這種陰涼的天氣可不常見。
但對在玉林鎮上待了兩百多年的李氏族人來說,今天是個極其特殊而又重大的日子。
新族地建設竣工了!
本隻給了七天的時間,但後續由於黑谷城的危機解除,四叔李金虎的時間就寬裕出來了,這樣也讓他對族地的建設也多花了些心思,不至於那麽著急,所以到今天才徹底竣工,李氏族人也要正式搬遷過去了。
為免人多口雜,加之如今正是特殊時候,也就沒有操辦什麽搬遷喜事,加上玉林鎮上還有一個王氏說不定在盯著他們。
綜合之下,李青宵決定全族悄悄搬遷,不大張旗鼓。好在族中物資不多,手頭寬裕之後,李青宵早就給家族中人手都配備了一枚納戒,這樣一來就輕松許多了。
二百裡巴玉山照舊鬱鬱蔥蔥,入了山間眾人也不必再遮掩行蹤,此行除老祖李耀文,喬氏兄弟以及陳先堂四人已先行到新族地,同行有三對叔嬸、青鳴、青傑、青康、青瀚、碧薇、玉兒加上自己,共計十二人,如今玉兒越發跟碧薇形影不離,倒像一對親姐妹了,族人對這個有淒苦遭遇的小姑娘也頗為喜愛。
三位叔嬸在玉林鎮生活數十年,雖說早就讚成搬遷新族地,也知道早晚有這麽一天。但當這一刻真正到來時,還是難免有些離別故土的低落。
與他們不同的是青字輩的子弟,他們年紀輕朝氣蓬勃,對搬遷新族地充滿了向往與憧憬。
關鍵是待在玉林鎮裡,他們也很少與那些普通人打交道,多是在族中靜修。還不如搬到靈魚池這邊,不說享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靈魚,就是二百裡巴玉山也夠他們撒潑很久了,難免心下都有些激動。
“青瀚,你修為又突破了?”李青鳴在後排,注意到身前李青瀚的靈力波動,才發現對方居然已經是練氣五層的修為了。
眾人此刻都在運用靈力穿梭在竹林間,聽到李青鳴的驚訝聲,都回過頭來看著李青瀚。
李青瀚嘚瑟一笑,嘿嘿一聲道:“運氣運氣,前段時間本來就練氣四層巔峰了,多虧這幾日,二叔給我的水靈米,一不留神就突破了!”
聽見他這凡爾賽式發言,眾人也是牙癢癢,不過心中多是讚賞。畢竟李青瀚是青字輩裡年紀最小的男丁,平日裡雖嬉笑打罵沒個正形,但心性純良,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大家對他也多有偏愛。
“哼哼,可不止你呢,玉兒最近也突破到練氣三層了呢!她可沒有服用火靈米哦。”
有興致跟李青瀚唱反調抬杠的,也就只有年紀比他更小的李碧薇了。
眾人聽到李碧薇的話,才驚訝的看著跟她並排的柳玉兒,發現確實已經是練氣三層的修為了。
柳玉兒不過十五歲,一雙明亮的桃花眼已初具成人的媚意,見眾人都看向她,稚嫩的小臉蛋悄悄升起兩朵紅暈,更顯嬌態,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牡丹。
“玉兒修為低微,進境才稍快一些的,不關靈米的事。”終是臉皮薄,柳玉兒忍不住謙虛辯解了一下,聲音細若蚊絲,若眾人不是都有修為在身,恐怕還真聽不清楚她的話。
只是這幅小女兒的姿態,更引起了眾人逗她的興致。
二嬸余氏笑著指了指最前方的青衣背影,打趣道:“哎呀,咱們玉兒是嫌修為低了,
讓青宵指導指導你就好了!” 這聲打趣頓時引得眾人一陣大笑,三嬸佟氏更是一會兒看著柳玉兒,一會兒將目光投向最前方的李青宵,止不住嘴角的笑意。
“玉兒就是年紀還小了點,哈哈哈,不就是火靈米嗎,族裡現在靈石富足,讓你青宵哥哥給你買不就行了!”
三嬸一個挪余的“青宵哥哥”,頓時又弄得大夥笑聲不斷。
盡管李青宵讓玉兒跟碧薇一樣叫自己哥哥或者“二哥”就行,但小妮子似乎就有自己的堅持,隻肯叫青宵哥哥,可這麽一來,就成了大夥調侃她的又一個由頭了。
柳玉兒臉色羞紅,心裡責怪碧薇這個大嘴巴,肯定是她將自己時常說的一些私密話給傳出去了,大家才這麽調侃她的。
李碧薇渾然不知,還故意喊停前面的李青宵,故作正色道:“哥哥,你可不公平啊,上次隻讓二叔買了水靈米,你都忘了還有玉兒呢!她是火靈根,你應該買些火靈米回來的。”
突然被叫停,李青宵心中正在考慮著許多事,沒注意後面人的談話內容,只聽見李碧薇的話。
這一下提醒確實讓他想起來了,上次隻讓二叔買了兩萬斤水靈米,忘記還有玉兒這個火靈根修士了,不對,還有陳先堂也是火靈根。
“是我考慮不周了,玉兒。別急,我很快就會再去臨江城一趟,到時候會帶些火靈米回來。”
“沒有沒有,玉兒沒急,青宵哥哥有正事,這些小事不用放在心上。”嘴上這麽說,但看到李青宵說要給她帶回來,柳玉兒心裡還是有一絲暖意。
眾人又是一陣怪怪的眼神,看的柳玉兒更加羞怯,李青宵不明所以加速步伐,很快一行人就穿過巴玉山外圍二十余裡,抵達靈魚池。
穿過那片密集的竹葉覆蓋區域,抵達紫竹林時,眼前的一切都大變了模樣。
首先是靈魚池的南邊,也就是他們的眼前,一大片錯落有致,整整齊齊的建築群映入眼簾。
首當其衝的,是一尊高三丈的巨石牌坊,上書“李氏族地”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一看就知道是老祖李耀文的筆跡。
其後便為一座大型院落,正中間為主廳、其後迎客廳,議事廳,族務廳,供奉廳,共五廳呈凸型排列,五廳之後,則連接著兩方建築群,一方為李氏族人居所,另一方則是提供給族中供奉居住,各自都有大小院落近百座,本來三叔是不想建這麽多的,但李青宵執意要建,他也沒辦法。
族人居所從左圍繞著靈魚池岸邊,供奉居所則從右延伸向岸邊延伸,幾乎將整個靈魚池包圍起來,許多小院還朝著池邊延伸出一個小釣魚台,賞心悅目之余,又以供消遣,確是個好住處。
“哇,好漂亮啊!”李碧薇看著池邊的小院,雀躍不以,立馬就拉著好姐妹玉兒,蹦蹦跳跳跑到裡面挑院子去了。
“我也趕緊去挑一處了!”李青瀚也不落後,趕緊衝過去挑院子,其余族人也都進去選自己的住處了。
每一個院落都配備了一男一女兩名仆人,都是從原本族中那些先天境侍衛的後代裡精挑細選出來的,維護院落之余,也作仆侍之用。
眾人一一進去,被那些下人迎去挑選自己心儀的住處。
李青宵則是一人踩在池面上,徑直朝著湖心島走去。
湖心島上,一座金碧輝煌的十丈見方的大殿,聳立於原本的院落之上,院落自是已被拆除。
大殿方方正正,九根白玉立柱肅穆的立在前方,更顯莊嚴。九脊重簷,黃瓦複頂,雕梁畫棟,八鬥藻井飾以金龍和璽彩圖,雙重飛簷正中豎匾上刻老祖李耀文書“李氏宗祠”四個貼金大字。殿高 9米,長29.9米,寬19.9米,坐落在1.9米高的殿基上。
站在宗祠前,一股莊嚴肅穆撲面而來,李青宵也是對祖宗先代心存敬畏之人,神色端正了幾分,整了整衣袖,才走入殿中。
大殿正中間往後,是一座從低到高依次排列的梯台,明顯是用來供奉靈位的,如今一個牌位也沒用,倒是稍稍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東西都帶來了吧!”李耀文站在高台下,不知在想什麽。
李青宵的私人物品少之又少,也沒搬什麽,只有李耀文親自囑咐他要帶的東西,他當然沒忘。
一封封靈牌被他從納戒中取出,這些靈牌都是李氏歷代或戰死,或老死的族人牌位。
這些靈牌都是用特殊木材製成,千年不腐萬年不爛,加上此前李耀文三天兩頭的擦拭整理,不知歷經了多少年,卻依舊散發出一種清新的木頭香氣。
接過李青宵一張又一張的靈牌,李耀文眼中也難免掛上了一抹傷感。
這些靈牌裡,有他的父親,兒子,孫子,算上他自己,就是四代人了,李青宵看著老祖一件一件的將他們擺到高台上,這些靈牌上不僅記載著死者的姓名,連他們的死因也都在名字右下角記載了一筆。
二世祖:
第一任族長李才勝之靈位,享年130歲,開辟玉林鎮族地,對戰妖物力竭而亡。
三世祖:
第二任族長李耀文之靈位。
四代子弟:
第三任族長李至生之靈位,享年129歲,柳莊戰練氣巔峰狼妖而死。
族老李至寧之靈位,享年119歲,百鳴渡戰築基妖物碧眼金睛獸而死。
族老李至化之靈位,享年118歲,百鳴渡戰築基妖物碧眼金睛獸而死。
五代子弟:
第四任族長李金華之靈位,享年78歲,百鳴渡戰築基妖物碧眼金睛獸而死。
擺好這些靈牌,李耀文長歎了一口氣,李青宵也將視線從靈牌高台轉移到老祖身上,心裡也頗有些唏噓。
李氏到他這裡歷經六代人,五任族長,有三任都死在任職期間,這不僅是李氏的心酸史,也是弱小家族的悲哀。
但同時,李青宵又切實感受到了這個藍沙島底層小家族的堅韌不拔,盡管弱小,卻依然有人願意為其獻出生命。
二代祖李才勝為什麽要不辭勞苦來開辟玉林鎮這塊族地,就不能選一個安全的地方嗎?
柳莊的練氣巔峰狼妖,爺爺李至生就不能置之不理嗎?
百鳴渡的築基妖物碧眼金睛獸,難道父親李金華和至寧至化爺爺,就不能不管不問嗎?
甚至最後耀文太爺爺拚著縮短壽元,也要出手解決掉那個麻煩,他們難道都是愚蠢嗎?
不,是因為他們身後還有比性命更重要的東西。
他們如果不管這些事,或許能保住命,彼時李氏就沒有玉林鎮這塊族地,就會失去柳莊這個依附勢力,百鳴渡的十裡漁場也只能放棄。
如果他們選擇了退縮,安逸。那就不會青字輩族人的優渥生活,隨之,他們這些後輩從此修為不顯,泯然眾生,淪為藍沙島千千萬萬的普通凡人中的一員,玉林李氏也會逐漸消亡。
人活一世,總得有些比性命還重要的事務值得你去努力,去追尋。
盡管他們或許還弱小,如李青宵的父親和兩位族老,不過練氣高階的修為,爺爺李至生,死在練氣巔峰狼妖手中。
但他們在死亡面前,沒有絲毫怯懦與退縮。
或許現在的李氏還只是一顆幼小的樹苗, 但只要有一代又一代這樣前赴後繼悍不畏死赤膽忠心的族人,不斷為這顆幼苗增添養分,誰敢說將來不會長成一顆參天大樹呢!
一時間,李青宵也沉浸在父親,爺爺,甚至二代祖李才勝為李氏奮鬥至死的悲壯中,震撼莫名。
李耀文還未死,就已經將自己的牌位豎在宗祠裡了,是為什麽,他已經準備好隨時用鮮血來澆灌李氏這顆樹苗了。
這一刻,李青宵對李氏,對家族,對族人的認識,似乎又提升了一個層次。
“青宵,你出去了,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老祖聲音有些疲憊嘶啞,似是情緒波動太過激烈導致。
“是,青宵告退了!”
雖有些擔心,但畢竟是老人,李青宵覺得還是讓他獨處比較好,關上殿門,退出宗祠了。
殿中空無一人,李耀文伸出手撫過三個兒子的牌位,神色微柔,夾雜著些許暖色。
緊接著,看向自己牌位之上,父親李才勝的牌位,眼中露出一絲尊敬,將不小心吹來的灰塵輕輕拭去。
不知何時,他手中又多了一尊牌位,似是剛剛從納戒中取出,並不是李青宵從玉林族地中帶過來的,而是他一直隨身攜帶的。
只見他將那尊牌位放到父親李才勝的靈牌之上,靜靜看著半晌,眼中兩滴熱淚滑落,滿是痛苦與追思,口中呢喃了一聲“爺爺,耀文給您老人家丟臉了!”
那靈牌上赫然寫著:
一世祖李洪廣之靈位,享年743歲,妖冥海戰金鵬妖王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