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刻還是孤兒，下一刻知道了父母是誰，雖然母親死了，起碼還有父親在，可緊接著又知道殺死自己母親的是親生父親，這得是種什麽感覺。

人生大變莫過於此了吧！

就算不能感同身受，但李青霄也一下子能理解沈玉冰了，但凡有這種遭遇，只要是沒瘋，都絕對算得上是心志極其堅定的人。

倏然，李青霄也反應過來了，東極海上的傳聞，聖嬰真君一百多年前大鬧北寒島，應該就是殺沈芷寒這件事了。

他立馬也明白了，那日金虹真君對雲亭說出那句梁兄後人是什麽意思了，梁聖心是沈玉冰的父親，那就是左凝露的外公，也就是雲亭的老外公，稱作他的後人也沒什麽錯。

梁聖心此人，李青霄還是知道的，法號聖嬰真君，算是近幾百年來東極海上最為妖孽的一人，其人最為外界稱道的事有兩樁。

一樁就是第十一屆潛龍榜天才戰，擊敗洛氏天才，位居第二，打破上三島對潛龍榜前三之位的壟斷，算是開了一次東極海的先河，同時潛龍榜舉辦二十一屆至今，第十一屆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也被稱作質量最高的一屆，這樣一來梁聖心這個第二名的含金量，就更高了。

第二樁，與他在潛龍榜的驚豔表現是有關的，梁聖心力挫洛氏天驕明名列潛龍榜第二，為其自身爭來諾大名聲不假，可也為自身所在的浩然宗招來了禍患。

浩然宗舉宗上下不過兩個金丹真人，卻培育出梁聖心如此妖孽的弟子，豈能不招仇家眼紅忌憚，那一屆潛龍榜比賽過去沒五年時間，浩然宗就被仇敵玉霄宗給滅了，兩個金丹真人也被人所殺，但對方不知是行事不夠周密還是梁聖心手段太高超，居然被他給逃了。

精彩的就在後面了，梁聖心在外潛伏不過十年就結丹歸來了，並且以結丹初期修為，連斬玉霄宗四大金丹真人，把玉霄宗門人殺了個乾淨，道統都直接給打沒了。

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梁聖心蟄伏十載為宗門復仇這件事，也算是真正印證了這個道理，直到今天，東極海修士仍為這件事在津津樂道。

可問題恰恰就出在這裡了，這件事就足見梁聖心的人品，十年依舊不忘宗門血仇，拚著修為不足可能身死的風險也要為師門復仇，如此有情有義之人，怎麽會殺死與自己誕有一女的妻子沈芷寒?

左凌絕被李青霄用疑惑的眼神看著，立馬就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麽了，搖了搖頭道:“沒人知道原因，可是他親手殺的這事可以確定，並且他也沒有任何解釋。”

李青霄眉頭緊鎖，繼續詢問道:“那他對沈玉冰這個女兒，怎麽樣?”

“你以為，玉冰她為什麽有這麽大的架子，潛龍榜觀戰，最後一個到場，不僅沒人責怪她，而且見到蔣怒舟和令東元兩人，一點面子都不給，兩位真君也沒什麽反應！”

李青霄點了點頭，沈玉冰那日到場確實有點囂張，縱是有金虹真君這層關系在，她的姿態也未免太過高調了，在場哪個金丹真人看見真君不是畢恭畢敬的行禮，她卻隻喊了洛金虹一聲師兄，對蔣怒舟和令東元兩人只是點了點頭。

那按左凌絕這麽說，也就是梁聖心對這個女兒很好了?

“一百多年前，玉冰剛剛繼任冰絕仙宮宮主時不過金丹初期修為，霜刃島舉辦的一場論法會上，仙宮老對頭崇明島魏氏的老祖斷嶽真人，仗著自己有金丹巔峰修為，出言羞辱玉冰和冰絕仙宮。”

“然後呢?”

“然後論法會還沒結束，魏斷嶽還沒走出霜刃島，

梁聖心當著二十多個金丹真人的面，直接把他斬了……”“只是罵人?”

“就罵人而已！”

…………

李青霄打從知道金丹真人這回事開始，就從沒聽過像斷嶽真人這樣死法的，一雙眼睛睜的老大，心裡為這個管不住嘴的魏斷嶽默哀了幾下。

這梁聖心還是個寵女狂魔啊，難怪……難怪沈玉冰那天過來的時候，姿態那麽高，在場沒一個人敢說一句什麽。

有這麽慘的前例擺在那裡，誰還敢再以身試法，除非你嫌自己命長，要不然沈玉冰還真可以在東極海橫著走了。

“不對啊，其他金丹真人害怕梁聖心也就算了，那蔣怒舟令東元兩人也是真君，他們沒必要給沈玉冰面子吧?”李青霄很快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繼續詢問道。

左凌絕猜到他會有此一問，輕聲道:“第十一屆也就是梁聖心那一屆潛龍榜的第三第四第五名，分別是洛金虹、蔣怒舟、令東元三人！”

第十一屆為什麽會被稱為含金量最高的一屆潛龍榜，可不是因為出了個梁聖心，他就算拿了個第二，當時他也不過是築基境的修為，遠沒有這麽大的影響力。

之所以說這一屆含金量最高，是因為那一屆的前五名，如今全都成了元嬰真君，左凌絕這麽一說，李青霄立刻就明白了，那就是說梁聖心當初擊敗的洛氏天才，就是洛金虹，而且蔣怒舟令東元兩人的排名，都在他的後面，也就意味著梁聖心的實力，很可能凌駕於兩大真君之上的。

這下子李青霄算是明白了，為什麽連蔣怒舟這麽霸道的人，看到沈玉冰的姿態，都沒敢說一句話了。

想到自己那天對沈玉冰出言不遜，李青霄心裡咯噔了一下，趕忙抬起頭朝四周看了兩下，伸手指了指天，神色有些緊張的看向左凌絕，問道:“他會不會來找我麻煩?”

左凌絕先是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李青霄在擔心什麽，啞然失笑，搖了搖頭道:“放心吧，你那日只是因為雲亭才指責了玉冰，說的也不算過分，他知道了也不會放在心上的。”

“這麽說，梁聖心對沈玉冰這麽好，可因為母親的事，她卻並不領情。沈玉冰在外姿態表現這麽高，很可能是故意給梁聖心惹麻煩的。

不對啊，梁聖心對她這麽好，那就證明他跟沈玉冰的母親芷寒真人的感情不是假的，可為什麽又要親手殺了她母親，這顯然自相矛盾，其中必然有隱情，他從未解釋過嗎?”

左凌絕點了點頭，李青霄一聽就能明白的事，他自然是早就想清楚了，點了點頭，神色中透出一絲複雜道:“玉冰自得知父母之事後就性情大變，覺得天下男子皆薄幸，連我這個夫君也不例外。

那時凝露剛生下不久，整日哭著要娘親，我抱著凝露去北寒島冰絕仙宮，跪了足足一個多月，求她回到我身邊，沒起作用不說，還差點讓她把凝露從我身邊帶走，若非我苦苦央求，說等凝露年紀大點，我再送她回北寒島，她見我可憐才終於答應。

後來我不想放棄，思前想後覺得心病還須心藥醫，想改變玉冰的想法，只有弄明白她父母事情真相，我遍尋中部海域三十余年，最後終於找到了真君，詢問他事情真相！”

李青霄眼中露出一絲好奇，詢問道:“他怎麽說的?”

“他見我只有金丹初期的修為，顯然很失望，隻說了一句話。”

左凌絕臉上先是露出了一絲苦澀，閉上了眼睛，似乎在回憶當時的場景，良久過後才睜開眼睛道:“我女兒居然找了這麽個玩意兒！就說了這麽一句話，然後一巴掌就把我打到萬裡之外了。”

這一句話，讓李青霄差點沒忍住，笑出了聲，看到左凌絕瞪著他，好不容易才憋住了笑，將臉色擺正。

其實仔細想想梁聖心對沈玉冰這個女兒的寵愛程度，對左凌絕這個女婿說出這句話還真不意外，左凌絕的天賦倒也說不上差，畢竟也是一尊貨真價實的金丹真人。

可那要看跟誰比，梁聖心要是以自己作標準，那左凌絕差的可就不是一星半點了。

梁聖心參加的是第十一屆潛龍榜比賽，也就是1800年的時候他只有五十歲左右，十五年過後他就結丹成功，還逆斬四尊修為比他高的金丹真人，那時候他才多大，按最大算也才六十五歲。六十五歲之前結金丹，除了柳玉兒的哥哥柳木那個變態之外，縱觀整個東極海，李青霄連聽都沒聽說過。

“總之你要知道，玉冰她並非天生就性情如此，梁聖心不知是有苦衷不能解釋，還是性情高傲不願解釋，才會讓玉冰變得如此冷漠，冰絕仙宮從那以後就不再收任何男弟子了，他對我這個夫君尚且如此，何況她一直都不知道有雲亭這個外孫！”

想到沈玉冰的遭遇， 李青霄心中也微微一歎，這世間確實是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和無緣無故的壞的，哪怕是看似手段超凡脫俗的修士，其性格也都是由其經歷所塑造的。

無論梁聖心是因為孤傲或苦衷，總歸沈玉冰性情變成如今這樣，是因他導致的，左凌絕當初尋了三十年也沒能解決的事，今天可算是輪到李青霄的頭上來了。

沈玉冰是左凝露的母親、雲亭的外婆的這一身份，就注定了李青霄不能跟她撕破臉，畢竟造成今日這一切後果的原因，歸根結底都是李青霄當年在晶源島上殺死譚遷，要是再跟沈玉冰發生不可調和的矛盾，跟左凝露就永遠沒有緩和的余地了。

單不說左凝露與自己的事情要解決，就是兒子雲亭見到母親的心結，李青霄也必須要出力的，三十四年來對兒子的虧待，他總歸是要想辦法彌補的。

事情談到這裡，許多謎團也就一一解開了，只是一個問題又伴隨著另一個問題，讓李青霄確實有些頭大了，索性也就不繼續跟左凌絕聊下去了。

等明日他們就要離開太元島，回東臨島了，兩人都準備各自返回準備了，臨走前李青霄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喊住了左凌絕，詢問了一句。

“對了，梁聖心那一屆第二到第五我都知道了，那第一名是誰?”

“周胤！”

“我怎麽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你當然沒聽說過，我說他的法號你就知道了。”

“法號是什麽?”

“玉鼎真君。”

“雲炎的師尊?”

“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