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知道了事實的真相,阮凝茗還是很感激曹祐這個親戚。
若不是他的出現,她都不知道這頓飯,會被推延到什麽時候。
沒準一個意外,就再也聚不到了。
這也許就是常人所言,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富貴門中自多愁。
一頓飯吃掉窮苦人家二十年的花銷,真是家常到了簡單。舉箸不定的曹祐,實在看不出那些雪峰的冰蓮,深海的魚鰭,再到絕谷裡的桃果,都有什麽樣非比尋常的營養價值。
唯一能讓他舒心咽下嘴的白飯,也是趕早從三百裡外運來的貢米新糧。
“怎麽了?難道這些菜都不好吃嘛?”
餓了老半天的肚子,妙訊可沒有這些個大人的煩惱,隨意自在地收拾掉了大半桌的美味佳肴。
若是他再多幾歲,沒準他還會把阮金術珍藏多年的,那一瓶瓊漿玉液給喝完。
尷尬地喝了點碗裡的味增湯,妙訊咕嚕一個吞咽,不解地看向了在座的眾人。
“哈,果然是少年出英雄,曹祐啊,你該多跟這小子學一學,多吃一點。”
看都看飽了,阮金術自己沒什麽胃口,倒想讓曹祐也幫著收拾一些剩菜剩飯。
“是……”
伸出碗去接住了,阮金術親手遞給他的脆酥肉,曹祐也沒有多少的胃口。
跟七王妃那嬌弱的身子相比,他的沒胃口,主要源於他這些年習慣了吃空氣,很少有空多嘗些人間煙火。
現在有機會了,他又不習慣一次吃成個大胖子。
“娘親,你也多吃一點。”
等來了新的菜肴,阮凝茗自己不舍得先嘗一嘗,卻先招呼起了七王妃。
在她們這五人裡頭,也就七王妃的胃口最小了,大半個時辰還嘗不到兩口菜,真讓人懷疑她平時都是依賴何種物什,來延續她這微弱的生命。
“其實,王爺和王妃……是不是很多年沒有在一起吃過飯了?”
不怕自己這個客人的身份太過卑微,曹祐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重新在意起了阮金術和七王妃的那點距離。
在他的眼裡,他能看到的不單是這倆人的貌合神離,還有阮凝茗的那點恨意。
這種場面,需要一個外人來摻和,而那外人又得是這一家子不排斥的對象。
“……”
雙雙避開了曹祐這個小輩的目光,阮金術和七王妃,都看向了飯桌上的菜肴。
那些菜,還是一樣的罕見,只不過沒有了當年的味道。
“是呀,為什麽爹爹你能狠心地冷落娘親這麽多年?就算你在外邊有了其她的女人,她也還是你明媒正娶的發妻。”
奇怪的氛圍,多了阮凝茗這個意思,瞬間就緊繃到了極點。
“住嘴!大人之間的事情,什麽時候需要你來插嘴了?”
將怒火丟向了阮凝茗,阮金術那雙眼睛裡,離奇地多出了點殺意。
“王爺和王妃之間的事情,我本是不該多嘴的,但一想到……想到我爹爹和娘親走了那麽多年,都未曾再出現過,我就很羨慕你們、羨慕凝茗姐姐……”
別人沒先看見阮凝茗委屈地流淚,倒是瞧見曹祐這個大男孩流起了淚。
他很天真,又很聰明,雖然不知道自己說出的話語,會有什麽樣的後果,但他還是選擇接著說下去,
“所以我覺得彼此間,就算有再多的誤會,說出來的話,大家一起想一想辦法,說不定就能得到個解決了。”
“曹祐,
本王剛才不是在罵你,而是……” 明白了曹祐說出這些話的動機,阮金術看向阮凝茗那幽怨的眼眸,也見著了那一個個偷偷抹淚的家仆。
在外頭,他是別人敬畏的七王爺。可在這個家裡,他應該只是一個父親、一個丈夫,而不再是那個七王爺。
想到阮凝茗剛出生那會兒,自己抱著她的場景,阮金術的心裡翻倒了五味瓶,百感陳雜。
這就是安排出的婚姻,所帶來的痛苦。
沉默了小半會兒,阮金術舉起盤中玉箸,夾了一棵名為翡翠雲花的小菜,將它送往了七王妃的碗裡,聲音有點嘶啞地說道,
“都先把飯吃完,其它的事情等下再說。”
“娘親,你都餓壞了,快吃飯吧!”
泣極而喜的阮凝茗,等這一刻都等了好多年。她還不清楚這一幕,將是她下半生最喜歡回憶的幸福時光。
“嗯……”
再多的脂粉,都掩蓋不住她臉上的那點紅暈,七王妃抖著這無力的纖手,想要把這點消失多年的小幸福,再次送進嘴裡。
“咳,我們這王府裡衣食無憂,真不知你婦道人家,平時學人家吃什麽齋飯,都把自己餓到連筷子都拿不穩了。”
自認情場得意多年的阮金術,也會有不好意思的時候。為了將那翡翠雲花送到七王妃的嘴裡,他是用光了這輩子最大的勇氣。
眼前都是些什麽人?三個小輩!他一個三十好幾的大男人,竟然當眾做出了這種舉動,傳揚出去,恐怕連帝尊都得在噩夢裡笑醒。
笑聲,逐漸取代掉了那份傷感,讓這一桌晚宴,多了些生活的滋味。
臨近戌時,跟著阮金術來到這一間書房裡的曹祐,忐忑地揣摩著,自己是否會落得個秋後算帳的下場。
“哼,若是被本王查到誰將你從金麟軍裡踢出來,絕對會讓他寢食難安。”
沒有曹祐所擔心的那樣,會去計較那飯桌上的事情,阮金術憤憤不平地跟曹祐說了聲,似乎有意要去調查,曹祐被遣往街衙當小捕快的真相。
“和這件事情相比,我還是很擔心張值祈的事情,怕他影響到了郡主的聲譽。”
“郡主的事情,本王已有安排,過幾天請示一下帝尊,給她找個婆家便是。”
“可是……若那人不是她所喜歡的,豈不是……”
“欸,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當年送她去跟孔雀仙子學劍,也不過是考慮到她身子柔弱多病。再說天大地大的,哪有那麽多年華,讓她一個個地去挑選。”
“王爺教訓的是……”
“還有你……”
剛想說幫曹祐安排另外一份差事,阮金術就聽見走廊外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啟稟王爺,張家那小子出事了。”
不去叩響那緊關著的房門,喬烊雙手抱拳,半跪在了門前的地板上,等候著阮金術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