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鬱瑤幾乎要把鬱家往死路上送的話,鬱亭勻卻是心裡驟然一松,隨即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陛下明察,微臣只是因為可憐他身世,霍恆淵素來性情怯弱,絕無怨憤之心啊,微臣不敢隱瞞……”
鬱瑤猛地一驚,看到自己父親跪下,頓時傻眼了。
她似乎沒想到,自己明明是在針對霍恆淵,為什麽她父親卻跪下了!
而這時,楚皇心中的疑慮已經打消大半。
鬱瑤分明是一副恨不得把霍恆淵立刻趕走厭惡至極的樣子……她甚至想不到自己對霍恆淵信口拈來的指控會連累自己父親,又怎麽可能有心機替霍恆淵遮掩。
下一瞬,楚皇便是無奈歎了口氣,伸手將鬱亭勻扶起來:“愛卿多慮了,小孩子家的氣話,朕怎會當真。”
說完,他便是冷冷看向那邊跪著的家丁:“那這個下人是怎麽回事?”
那名家丁分明看到了霍恆淵的小廝燒的火盆……可現在,他根本無從分辨,否則就像是在刻意嫁禍。
他只能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奴才,奴才沒看清楚,奴才知罪!”
鬱亭勻冷笑一聲:“什麽下賤東西也敢驚擾陛下聖駕……來人,拖下去杖斃!”
這一瞬,楚皇徹底放下心來。
如果鬱亭勻真的有所察覺,必定不敢這麽當著他的面就要杖斃這個奴才,平白惹他猜忌。
如此這般,可見他確實心中坦蕩……
下一瞬,楚皇負手轉身:“好了,折騰的朕都乏了,走吧。”
鬱亭勻連忙在前邊引路:“陛下這邊請,賤內已備好薄酒,請陛下前往花廳用膳。”
楚皇點點頭:“讓瑤瑤和府中表少爺也一起用飯吧……”
鬱亭勻立刻躬身:“遵旨!”
除了之前的插曲,整頓飯下來一切還算平靜,只是鬱瑤明顯厭惡霍恆淵,看到他就鼻不是鼻,眼不是眼。
楚皇見狀便是失笑:“瑤瑤。”
鬱瑤蹭的抬頭看過來,滿眼亮光:“陛下喚我?”
少女眼中的崇拜敬仰讓楚皇很受用,他難得打趣:“朕聽說,你父親有意讓霍恆淵入贅你家……你怎麽想?”
鬱亭勻乾咳一聲。
鬱瑤頓時就垮了臉,毫不避諱的瞥了眼霍恆淵:“爹爹想讓我嫁給他,是覺得他性子軟和聽話,以後能包容我待我好……可我是尋夫婿,又不是養一條狗,怎可聽話就行了?”
霍恆淵當眾被比作一條狗,卻像是已經習慣了,頭都不抬。
鬱亭勻皺眉呵斥:“瑤瑤,休得胡言,淵兒是你表兄!”
鬱瑤撇撇嘴一個白眼。
楚皇失笑搖頭:“你這小丫頭,霍家子弟,哪怕如今是庶民之身,那也是芝蘭玉樹……你怎可將他比作家犬。”
鬱瑤惡寒:“芝蘭玉樹?就他?七殿下才是芝蘭玉樹……”
楚皇哦了聲,似笑非笑:“朕怎麽聽說,你上次當眾與承澤撇清關系了?”
鬱瑤悻悻哼了聲:“回陛下,七殿下與王妃伉儷情深,臣女再不濟也不想去找一個必定不會全心全意待我的夫君……我未來的夫君只能有我一個人!”
鬱亭勻連忙起身告罪:“陛下恕罪,都是微臣管教無方。”
鬱瑤癟癟嘴不敢再說話了。
楚皇倒是笑的渾不在意:“無妨,都是小女兒家的心思……這世上誰又不希望遇到能全心全意對待自己的良人,這就和為君一個道理,每個皇帝都希望自己的臣子忠心不二……”
鬱亭勻立刻跪到一旁:“微臣對陛下忠心耿耿,死而後已!”
楚皇哈哈大笑:“怎麽又跪下了,起來起來,這是家宴,不談國事,不談國事……”
至此,晚間的風波才算完全過去。
鬱瑤低頭吃菜,一邊滿心無語。
虛偽的狗皇帝,自己在那裡給人遞話,又假惺惺說什麽不談國事……狗屁!
吃完飯,楚皇終於帶著一眾侍從浩浩蕩蕩離開。
鬱亭勻和夫人也都是心力交瘁,癱在房中半晌都不想動彈。
鬱瑤卻是在松了口氣後又滿血復活……不用跟昏君掰扯她就十分輕松,更何況,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從小箱子裡小心翼翼拿出那個專門給霍恆淵記帳的冊子,鬱瑤帶著紅纓碧翠朝霍恆淵的院子裡走去……
房間裡,霍恆淵坐在書桌前,葉彤站在他對面,低頭輕聲啜泣著,臉上赫然是一個五指分明的巴掌印。
鬱瑤那一下打的著實不輕。
而霍恆臉上也好不了多少……只是勝在一左一右都有巴掌印,比較對稱。
“公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到大帥和夫人他們沒有人祭奠,心中悲痛難忍……我沒想到府中會有楚皇的眼線。”
葉彤內疚哭泣著。
霍恆淵低頭臨字帖,一邊淡淡出聲:“他們的冤屈太過深重,這樣的祭祀沒有用。”
葉彤怔怔抬頭,就看到霍恆淵眼底一片陰翳,泛著猩紅血氣。
“我父親、母親、兄長,還有平雲關一眾將士……若要祭祀,只能用李家的鮮血和頭顱……”
葉彤有些驚恐,咬了咬唇沒有出聲。
下一瞬,院子外邊忽然響起鬱瑤的聲音:“霍恆淵……”
以往她還會裝模作樣叫聲表哥,可今天,他們家差點都被霍恆淵和他的小廝連累,鬱瑤半點也不想跟他客氣,大咧咧走進來。
葉彤條件反射一般嗖的躲到霍恆淵身後。
霍恆淵抬眼:“表妹來了,請坐。”
鬱瑤氣勢洶洶進來,可看到霍恆淵溫和無害甚至帶著微笑看著她的樣子,她忽然就想起了被狼掏空內腹的趙寶林……她的氣勢騰得減弱,悻悻乾咳了聲。
“就不必坐了,我就說幾句話。”
一邊說著,她一邊把手裡的冊子攤開放到霍恆淵面前,冊子上她已經寫好了:辛醜年十月一日,鬱瑤於上將軍府救霍恆淵及其小廝性命,兩條人命,恩深似海,待霍恆淵有力之日,須得償還。
鬱瑤故作平靜看著霍恆淵:“簽字吧。”
霍恆淵從那狗爬一樣的字跡上收回視線,抬眼看她,微笑了笑:“表妹今日,也是為了救鬱家吧。”
鬱瑤頓時挑眉:“那還不是你們害的?”
話音未落,就看到霍恆淵俊美到堪稱漂亮的臉上紅腫的巴掌印,鬱瑤神情微僵,隨即移開視線。
好吧,她打了人……不過,也是他們欠打。
下一瞬,猛地想起什麽,鬱瑤倏地拉起袖子將胳膊伸到霍恆淵眼前:“雖然我打了你,可也是你先推我,我胳膊都撞破了……”
白皙纖細的手臂上,手肘和手肘以下擦破了皮,血跡斑斑,襯著旁邊白皙細嫩的皮膚,看起來觸目驚心。
霍恆淵視線落到那白雪紅梅上,下一瞬,淡淡移開視線。
鬱瑤以為他是想賴帳,思索著應該怎麽曉之以理,可不等她開口,霍恆淵便是面無表情拿起毛筆,在她寫的那行話後邊落上名字。
鬱瑤頓時閉嘴,心滿意足拿起冊子揚長而去……
鬱瑤離開後,霍恆淵房內恢復一片寂靜。
葉彤小聲開口:“公子,鬱小姐是怎麽知道我在祭祀的?”
葉彤的言外之意很清楚:鬱府是不是也在監視他們!
她小心翼翼問:“公子,我們是不是以後要要小心一點……”
霍恆淵抬眼看她:“以後你不要自作主張就好。”
葉彤眼睫微顫,連忙低頭悶聲道歉:“對不起,公子,我不會了……”
說著,她又有些委屈起來。
這麽久以來的相依為命,她以為她對霍恆淵來說已經有所不同……可這一瞬她才意識到,他依舊是帥府後院那個看似溫和,實則冷情冷性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少年。
生死相伴,她卻依舊沒能走進他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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