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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珍從丹坊院外離去的時候,雪已經停了。
銀白色覆蓋了整個山川大地,與遠處的夜幕連成了一線,模湖了邊界,也模湖了少年的方向。
他只是想安靜地走走。
信步朝著山坳口行去,身後留下一道長長的、淺淺的蹤跡,如細碎的繁花,點綴在一副雪後靜謐的圖畫中。
不知行了多久,前方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楊珍束手而立,微眯著眼,注視著這名迅速接近自己的黑衣人。
是君長安派出去打探山上情況的那個老三。
來人看清楊珍的相貌,不由一驚:“怎麽是你?君大人呢?”
“莫非是逃出來的?”他心思流轉,手勢變換,一道旋風夾雜著地上的積雪,對著少年鋪天蓋地籠罩過來。
楊珍古井無波,腳下輕輕一點,頃刻間已來到此人身側,揮手如刀,斬中他脖頸。
隨即拎著後頸,將他扔入靈獸袋中。
區區築基中期,尤其還是這種被妖獸豢養,鬥法水平粗劣的修士,完全不是他的一合之敵。
料理了這人,楊珍收拾心情,繼續在雪地上漫無目的的走著。
做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虎踞島顯然是不能留了。茫茫天地,他該去往何處?
極品靈石的消息,這兩個月他旁敲側聽,卻是毫無頭緒,看來還得去大陸上尋覓。
可是,身份問題如何解決?
正在蹙眉尋思,前方又一次傳來了動靜。
……
“人呢?去哪兒了?”
“去鎮上了吧?這兒是哨口,那人殺了妖獸,當時就離開了。”
“那也不應該在鎮上。殺了妖獸,
還敢去鎮上,這不是找死嗎?”
“不去鎮上,這莽莽大山,去哪裡尋他?”
“好了好了,你們倆別吵了。闞師兄還等著咱們回去複命呢!依我看,咱仨還是去鎮上看看吧,留點神,別讓那姓君的發現便是。”
“……”
說話的總共三人,一名築基前期,一名中期。還有一人是練氣後期,楊珍非常熟悉,正是負責看守虎嘯谷隘口的洪智安。
他們在找我?那個闞師兄,又是什麽人?
管那麽多作甚,且製住他們,問問便知。
今夜的一連串變故,已經讓少年習慣將局勢掌握在自己手中。
對話聲由遠及近,三人沿著樹林邊緣,向前疾行。
在經過一株白雪皚皚的松樹時,綠光一閃,一道人影竄了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名築基中期一拳撂倒。
“小心!”築基前期失聲驚呼,抽出腰間寶劍便要上前,忽地眼前一花,漫天雪霧無窮無盡席卷而來,旋即腰間一陣劇痛,昏了過去。
兔起鶻落間,只剩下實力最差的練氣後期。
“楊,楊執事。”洪智安驚駭地望著面前的少年。想不到才過了兩個多時辰,他又一次見識過到對方強悍的實力。
“他們是什麽人,找本座做什麽?如實道來,否則,饒你不得!”楊珍厲聲喝道。
“誤會啊,楊大人,我們是紅曇會的,尋找楊大人,乃是出於好意。”洪智安喘著粗氣說道。
“我紅曇會立志斬盡天下妖物,為我人族謀取一塊存生之地。楊大人風雪中斬殺三名二階妖猴,乃是我紅曇會的同道中人。故而在下將大人事跡報告會裡,又帶來兩名師兄,便是來與大人接洽,共赴義舉。”
“你們不怕引火上身嗎?”楊珍收起指向洪智安額頭的寶劍,澹澹笑道。
“我紅曇會,從來不怕妖獸!”洪智安大聲喊道。
你那是不清楚,本小爺捅了多大的簍子!楊珍心中好笑,卻也沒有說出來。
那洪智安見他面色不以為然,有些著急,接著說道:
“楊大人風雪中禦劍,為妖獸撞見,想來也是不得已而殺之。只是如此一來,虎帥必定會追查。聽聞今夜山上有宴請,虎帥想必不會很快得到訊息,但遲早必會事發。那時,楊大人該如何自處?”
“不僅是楊大人,便是在下,也不可能在這哨口繼續做下去,”洪智安苦笑一聲,繼續勸道:
“我紅曇會經營多年,在山中有隱秘之地可供藏身,楊大人若是不嫌棄,何不與我一道同往?”
“便是不願入會,多認識個朋友也能多一條路。將來若是有事,也可互為奧援,彼此相助。”
“呵呵,洪師弟啊,你不但能說獸語,這勸人的本事,也讓人不得不服呀!”楊珍哈哈大笑,心中已有了幾分意動。
他本就無處可去,紅曇會久仰大名,又一向與妖獸作對,去瞧瞧也沒什麽不妥。
“不知貴會主事之人,修為如何?”楊珍問道。
“築基後期,一身修為深不可測!”洪智安自豪地拍了拍胸口。
楊珍放下心來。
他解開那兩名築基修士的經脈,又是一番歉意。那兩人一個姓朱,一個姓謝,被楊珍暗中偷襲,輸的很不服氣,不過一時也不好發作。
一行四人返身朝山谷外飛去。
禦劍飛出幾裡地,楊珍感覺速度太慢,在紅曇會這幾人驚羨的目光中,取出一艘有些破舊的飛舟,貼著地面,向著遠方的蒼莽群山飛馳而去。
……
兩刻鍾後,飛船來到一座流泉飛瀑的峽谷。
“這地方有一頭二階後期的妖狐,頗通人性,尤其喜歡吃海裡的妖魚。我紅曇會投其所好,時不時從海邊打些妖魚過來,送予這妖物。一來二去,雙方關系融洽,我紅曇會也在這山中獲得一塊立足之地。”
或許是有意結交,或許是對少年實力的欽佩,洪智安一路上盡其所能,將自己知曉的事情和盤托出。
有些楊珍早已知道,比如這虎踞島,方圓三四百裡,僅憑三隻三階妖獸,無論如何也看顧不過來。所以它們手下的那些二階妖獸,也都有各自的地盤,大者數十裡,小的十數裡,如同人類社會分封裂土一般,將虎踞島瓜分了個乾淨。
也便於監控島上的人類。
只是算盤雖然打得好,不過紅曇會數百年下來,應對之法層出不窮,尤其二階妖獸,智商不高,有時一點好處便足以將它們收買。
不過,楊珍猜測,紅曇會更有可能是以馭獸的方式,控制了這頭妖狐。只不過在山之域,馭獸乃是大為忌諱之事,紅曇會即使有這手段,也未必會大肆炫耀,洪智安或不清楚而已。
飛船在一塊巨石前徐徐落下。
收起飛舟後,朱姓修士在前方引路,其間不時兜兜轉轉,甚至還翻越溝壑、斷岩等一些不適合行走的路段,如此半刻鍾後,終於來到一片樹林。
林中古木蒼天,遮天蔽日,即使落了一天一夜的雪花,在林間也未見到絲許痕跡。朱姓修士一言不發,踏著特殊的步伐,其他幾人亦步亦趨,又往林中走了約了兩裡,前方忽然出現一個丈許高的洞口,隱隱有人聲從裡面傳出。
“到地方了。”洪智安在楊珍耳邊輕輕說道。
……
“貧道闞世民,見過楊道友。”一名灰衣男子從洞中大步走出,朝著楊珍含笑致意。
這人看上去三十來歲,面色俊朗,棱角分明,鬢角處的些許白發,表明此人實際年歲已然不小。
“闞師兄。”身後三人齊聲喊道。
楊珍在路上已聽洪智安介紹過,紅曇會在虎踞島有一個分舵,眼前這闞世民,便是此地的舵主,通常被叫做大師兄。
“見過闞舵主。”他回以同樣的禮節。
“楊師弟,裡邊請。”闞師兄熱情洋溢地挽著楊珍右手,領著眾人朝洞內行去。
不多久來到一間石室,幾人分頭坐下後,便是一番寒暄。那闞師兄探問來歷等等,楊珍皆以當日對虎辰的說法搪塞過去。
然後又問到煉丹,當聽說楊珍不僅一階的回氣丹、培元丹都能煉製出上品,乃至極品,便是二階的凝元丹、血氣丹, 甚至是築基丹,皆可煉製時,不由心中大喜。
屋內氣氛更加融洽,隨後,闞師兄又詢問雙方見面的經過,得知楊珍誤將朱謝二人擊倒後,不由撫掌大笑:
“我這幾位師弟呀,自以為實力勝過虎嘯鎮同等修為的修士,經常目中無人。實際上,我等鬥法水準皆是平平,不僅術法乏善可陳,其他神識、肉身修煉之法,均缺乏師承。”
“師弟來自異域,傳承久遠,不知可否再露兩手?讓我這幾個坐井觀天的師弟見識見識,也好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說完,目光殷切地望著少年。
楊珍略一沉吟,點了點頭:“如此恭敬不如從命。”
他需要將山上的事情告訴對方。然而那事太過驚世駭俗,故而他需要展現出一定實力,贏得對方尊重後,說出的話,人家才會信服。
“去外面吧!”闞師兄提議道。
楊珍自無不可。待出得洞外後,才發覺除他們四人外,外面還等著六人,都是築基修為,不過有兩人以黑紗蒙臉,或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一顆夜明珠在洞口發出微弱的光芒,照出前方影影綽綽的密林。
楊珍深吸一口氣,全身立定,準備表演一套棍法。
忽然心念一動,叢林百丈深處,有一人正藏身其中,朝這邊偷偷張望。
他嘿然一笑,反手取出一把追日弓,在眾人驚羨的目光中,曲身張弓,飛箭穿雲撥霧般,瞬間繞過一株又一株高大的樹木,在百丈外轟然炸響。
一個灰頭土臉的中年人跌跌撞撞摔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