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皇族的人到了。
不過,當巨舟在廣場落地,舟中諸人陸續出現的時候,卻是讓眾人都愣了片刻。
只見這些身份高貴的來賓,男人頭纏白巾,對襟上衣,女的短式百褶裙,無領大襟衣,竟是和廣場上奚族人打扮一模一樣!
走在最前頭的中年男子,一張方方正正國字臉,不怒自威,正是楊珍曾在秘庫見過的秦皇。
他身後跟著三人。第一人身材高瘦欣長,臉部棱角分明如刀削斧刻,留著一對八字胡,英武不凡;第二人是個圓臉胖子,膚色白淨如嬰兒,臉上笑容可掬;最後一人面如冠玉,舉止清雅俊逸,看著更像個讀書人。
這三人,正是通過了祖地測試的三位皇子,也將是今日進入祖地的三名候選人。
此時幾人神色各異,大皇子雙眉緊鎖,不知在想些什麽;二皇子兩隻小眼珠不時往人群中掃視,神態略有不安;三皇子雙目低垂,臉上古井無波。
在他們後面,還有許許多多男女,秦明月都不厭其煩的介紹,比如這位是禮部尚書顏大人,那位是工部侍郎范某某,這一位又是宗人府的左宗正等等,楊珍等人興致勃勃地聽著,也算借機見識了秦國最高層的一眾人物。
這些人修士凡人各佔一半,修為從築基到金丹不等,基本上修為越高,官位也越高。凡人則沒這個限制,各種官職都有。
隊伍的最後,出現的兩名年輕人,讓楊珍不由會心一笑。
其中那名風度翩翩的俊朗男子,正是前些日子帶他們進入秘庫的顏世俊。
另一人是位花容玉貌的少女,與男子低聲碎語,神情頗為親昵。
“那是我族中小十九。”秦明月笑盈盈道。
楊珍恍然大悟,又打量了一眼那少女,笑道:“顏兄好福氣。”
……
祭壇前,黑奚族族長、大祭司、大長老等黑奚族眾人肅立恭候。
當秦皇來到族長面前時,從上午一直響到此刻的鼓聲終於在一記重響之後,停止了棰擊。
刹那間,楊珍神識感應中,傳來了隱隱約約浪濤拍擊之聲,似是來自鼓樓後的大山之中。
他頓時醒悟,奚人應該就是通過這個聲音,判斷出祖地即將開啟。
秦國巨舟上下來的人大約有五百,廣場上此時已不下兩萬余眾,隨著紅雲漸漸隱退,明月初升,從四面八方趕過來的奚人越來越多。
秦皇與族長雙手緊握,扶著老人在一張靠椅坐下,然後又與大祭司大長老等交談了幾句。
“冬冬冬!”
重棰再次落下,這一次,聲音稍顯低沉,節奏卻快了幾分。
祭壇前方,火光亮起,將十一根手臂粗的香燭點燃,煙霧徐徐彌漫四周。
廣場中眾人已早早停止了喧囂嘈雜的蘆笙和歌舞,在一群黑衣巫修的指揮下,分成數個區域,各自站立。
大祭司沮牧齊勾身披黑衣法毯,口中含著一團紅色火焰,左手縛魔巾、右手令劍,嘴中誦唱聽不清楚的巫經咒語,圍著祭壇搖首頓足,踏著特定的步伐。
在他的引領下,數十名巫修頭戴面具,在人群的間隙中舞巾抖鈴,邊跳邊舞,場中的氣氛逐漸激越,喧鬧中帶著幾分莊嚴,幾分肅穆,幾分神秘。
遠方的天邊,最後一絲白光消失,黑夜降臨大地。
無數根火把熊熊燃燒,將廣場照得猶如白晝。
大祭司令劍朝虛空一劃,嘴中火焰熄滅,與此同時,鼓聲再次停歇。
“……玄龜初獻瑞,陰數九,陽數九,九九八十一數,數通乎道,道合太上……”
“……丹鳳兩呈祥。雄鳴六,雌鳴六,六六三十六聲,聲聞於天,天生大秦……”
沮牧齊勾口中念念有詞,一對八尺寬的元龜憑空出現在祭壇上方,旋即被秦皇揮劍斬殺,鮮血潑灑在土堆之中。
立即有人上前,將元龜內髒掏空,龜殼擺放在香燭之前,內髒化作無數碎屑,灑向場中的族人。
被宰殺的不止是元龜,接著是一對赤腹鷹,一對白虎,兩條數丈長的白蛇,赫然全是三階妖獸,不過現身之前都已被敲暈,失去掙扎能力。
毫無疑問,這些珍稀的祭品均由秦國提供。
後面這幾對妖獸宰殺之後取雙翅、虎頭、蛇皮用於祭祀,剩余血肉同樣灑向廣場。
數以萬計的奚民張開雙臂,面帶歡笑,去擁抱,去吮吸這些代表祖先護佑的血滴。
場中的氣氛在這一刻達到高潮。
“冬冬冬!”鼓聲又一次響起。
祭壇正中的土堆,在鼓聲中漸漸向上隆起,四周土塊撲梭梭往下滾落,不多久,一個巨大的黑色石像顯露出來。
石像足有三丈高,渾身漆黑,似從一塊天然的黑曜石凋刻而成。正中是一個年輕女子的頭像,儀態端莊,容貌甚美,望之與秦明月竟有幾分相似。
頭像在煙霧中若隱若現,更顯神秘莫測。
“那是鉤邪夫人,我大秦的先祖。”秦明月的介紹證實了楊珍心中的猜測。
“奚族人知道這是秦國的先祖嗎?”楊珍奇怪道。
“除了族長和大祭司,其他族人只知道這是奚人的老祖母,並不知道她另一重身份,”秦明月說道,此時她面容多了幾分肅穆:“不僅是奚人,我秦氏皇族,除了血玉的傳承者,其他人也不清楚。”
她的這句話很快得到印證,隨著頭像的出世,所有的奚人朝著祭壇的方向雙膝跪地,神色無比虔誠。
祭壇前方,秦皇畢恭畢敬地跪了下去,然而旁邊隨從,卻只有三五幾人跟著跪下,更多的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大秦皇族,豈能向異族神像下跪?
他們果然不了解石像的身份。
“跪!”秦皇低聲喝道。
這一下諸人不再猶豫,在那三位皇子的帶領下,呼啦啦跪成一片。
“如此說來,鉤邪夫人其實就是奚人?”楊珍豁然省悟:“她當年來到橫季山,並非偶然,而是孤獨無助中返回了老家。所以,秦氏皇族和奚族,實際同出一族!”
“正是如此,”秦明月點點頭:“我大秦一直對奚人實行羈縻之策,就是命他們好好守護祖地,祭祀祖先。”
“秦皇這麽一跪,再加上他一身奚族的穿著,有些機靈些的臣子,或許已經想明白了吧?”楊珍疑惑道:“只是他這種舉動,只怕是有違你們先祖的本意吧?”
“的確如此,”秦明月歎氣道:“先祖並不情願祖地的事情天下皆知。若是我估計沒錯,陛下這是不得已。因為秦昭武、秦昭煥,還有我這位長公主先後因祖地失蹤,朝中要求出兵討伐橫季山的聲音,想必已是聲勢浩大,難以遏製。”
……
廣場中,幾萬奚民正在齊聲哼唱,不過這些巫族語言,楊珍如聽天書,隻覺嗡嗡嗡嘈雜聲一片。
上百名巫修在場中沿著不同的路徑邊走邊唱,聲音中帶著奇特的韻律。
楊珍神識停駐許久,隱隱有種熟悉的感覺。
他感受到一種力量,那是他曾經接觸過的巫符,被引燃後釋放的力量。
更讓他驚奇的是,這些力量點點涓涓,逐漸積少成多,向著那座石像匯集而去。
黑暗中,石像似是被一層熒光包裹,散發出澹澹的光芒。
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以為石像活了過來。
“這到底是什麽力量?”楊珍若有所思。
……
一個時辰後,鼓聲逐漸低沉,石像隨之緩緩下降,重新隱沒在土堆之中。
滑落的石塊回到了遠處,祭壇恢復了原樣。
沮牧齊勾臉色灰暗,這一個多時辰的持續作法,讓他猶如大病一場。
他輕咳一聲,正準備說話,卻見秦皇伸手擋住。
一座石棺出現在前方的空地。
“這是何物?”大祭司驚訝道。
“此乃老祖命我們尋覓之物,你選幾名弟子,將此物抬到山上,不可以儲物法器攜帶。”
沮牧齊勾不敢怠慢,立即挑選了八名修為精深的巫師,命他們在下方塞上木棒,綁上繩索,然後各據一角,如八抬大轎般將石棺抬起,朝鼓樓方向走去。
鼓樓內燈火輝煌,那八人走入之後,身影很快消失。
秦皇收回目光,朝大皇子等三人說道:“你們這就進去吧!”
三人頓時面露喜色。尤其那二皇子,不著痕跡的長舒了口氣。
“陛下,你呢?”大皇子輕聲問道。
按照從前的慣例,已經獲得血玉的秦皇,將引領他們進入祖地,帶他們走完後面的流程。
“你們先進去,在那天池邊等候,不得隨意走動。孤稍後再來。”秦皇不耐煩地揮揮手。
大皇子不敢再言,和兩位皇子朝眾人拱了拱手,在一片祝福聲中大步離去,不一會消失在鼓樓入口。
秦皇目光陰沉地望著他們的背影,雙眉緊鎖,忽然對著四周大聲喝道:“明月,孤的直覺告訴我,你一定就在這裡!”
“出來吧!孤已經等你好久啦!”
話音剛落,西邊的懸崖上一道白光閃過,一名女子現出了身形。
正是秦明月。
ps:這一章寫得比較艱難,寫完之後感覺也一般。明天爭取更個大章,進入最後的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