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夜時間過去,清晨的時候,羅然的夜話食堂迎來了第三位客人。
“小然,你張爺爺就要出殯了,待會兒你來吃個飯吧。”
來人是一個三十余歲的女子,五官清秀,長相端莊,穿著一條黑色的連衣裙,左臂處綁著一朵白花,似乎是幾天沒休息好了,臉上帶著疲憊的神情。
“安姨,你該好好睡一覺了。”
羅然擦著桌子,抬頭看了一眼依靠在門欄上,身形有些消瘦的女子,習慣性的勸了一句,便將拖把和抹布都給擰乾,拿起鑰匙走到門口,順手點燃了一支煙。
“說了叫我姐,還有,少抽煙。”
安怡輕輕的皺了皺鼻子,然後和羅然靠近了幾分,兩人一起朝著東側街道走去。
“張爺爺的事怎麽說?”
眼角余光瞥了一下旁邊只差著半米的女人,羅然狀作無意的斜向前行,抽著煙問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情況,那個糟男人死的早,就剩下我和女兒,我還得照顧他爹,我一個女人我容易嗎?”
聽見羅然的問題,安怡好像是一個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般,終於是恢復了幾分生氣。
“是,我承認,這些年來我是領著老爺子的退休金,可是他兒子死了,我要負責照顧他,還養著他的孫女,難道不該用他的退休金嗎?”
“現在倒好,大姐和二哥就覺得老爺子的後事該由我來負責,一分錢也不願意出,前前後後拖了這三天,光是冰棺都花了七千多,還有火葬費,墓地購置費……”
“亂七八糟的沒三萬塊錢拿不下來,蘭蘭馬上就要開學了,我那點工資還想留著給蘭蘭報名呢!要不是老頭子的遺體都有些發臭了,我才不會放過他們……”
說到這裡,安怡有些控制不住情緒,捂著那張瓜子臉低聲的啜泣起來。
“我這裡有一萬塊的閑錢,你先拿去用吧。”
羅然從襯衣的口袋裡取出一包紙,遞到淚流滿面的女人面前,臉色有些無奈的說道。
“羅然!”
安怡沒有去接那包紙,撲到了羅然的懷裡,雙臂有些用力。
“別這樣,要是被他們看到了,你又說不清楚了。”
羅然輕輕拍了拍女人的肩膀,然後手掌用力,將那溫暖起伏的嬌軀推開。
“哼,看到了又怎樣?我才三十歲,那個家夥都死了五年了,難道我就不需要男人嗎?”
安怡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仰頭看著面前的青年,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哎,我想你了,今晚……”
“等過幾天吧,張爺爺還沒入土為安,我心裡過意不去。”
羅然伸出手指按在了女人的紅唇上面,神情柔和但卻語氣堅定的說道。
“哼哼,那就聽你的,等他們走了我來找你,這幾天我想你想的都睡不著了,你可要好好的補償我。”
安怡一副壞壞的表情湊到了羅然耳邊說道,如同一個小女生似的背起了雙手,好像就連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我先把錢轉給你,老爺子人不錯,我們要心無愧疚。”
羅然跟在了女人後面,掏出了褲包裡的手機,很快就輸入了一串轉帳密碼。
在他的【零錢帳單】裡面,昨晚有一筆未知來源的入帳,數額正好是一萬元。
那是三兩過橋面的錢。
“啊,小然來了?”
“小然,你和我們老爺子家就挨著,以後蘭蘭可就要你多費心照看了。
” “快來坐,早飯雖然簡單,但是好歹可以將老爺子安葬了,小然你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一家人不要見外。”
……
【福苑小區】外面,擺起了幾張桌子,零零星星的坐滿了百十來個人。
羅然跟在安怡後面走了過來,立刻迎來了幾個長輩的熱情,倒是走在前面那個女人好像被人遺忘了一般。
“大姨、二叔。”
簡單的打了個招呼,羅然坐在了家屬席位上,吃了一頓的確很簡單的早餐。
然後一行人等來了殯儀館的車,張爺爺的大女兒張芳,還有丈夫劉平,外孫劉贇,張爺爺的二兒子張鐵,妻子趙雪,孫子張望來,還有張爺爺的三兒子媳婦兒安逸,孫女張蘭蘭,以及一個羅然。
因為拖了幾天,張爺爺的遺體有些腐爛的跡象,一行九個人,坐上了殯儀館準備的另一輛車,趕著向【花山墓地】開去。
在此之前,要經過一處火葬場。
現在大城市裡是很難用棺材下葬的。
一套繁瑣的入葬儀式之後,羅然和安逸帶著張蘭蘭回到了福苑小區,兩大一小臉上都是寫滿了疲憊。
“媽媽,爺爺是不是去天堂了?”
在樓梯間的屋門口,等著安怡取出鑰匙開門的那一會兒功夫,六歲的張蘭蘭仰著小腦袋好奇的問道。
“……嗯。”
安怡點了點頭,打開老舊的小區房門,看著空蕩蕩的屋子,臉上忽然閃過一絲害怕的神色,轉頭看向了一旁準備開門進去的羅然。
“羅然,麻煩你一天了,進來喝杯茶吧?”
“好。”
猶豫了那麽一瞬,羅然點了點頭,將鑰匙放回了褲包裡。
“媽媽,我好困,我的寒假作業都做完了,可不可以先去睡覺,晚上起來看動畫片?”
換了鞋,張蘭蘭揉著小眼睛,吐字模糊的拉著安怡的手說道。
“去睡吧,待會兒媽媽把飯做好了叫你。”
安怡揉了揉女兒的頭髮,一臉疼愛的說道。
“嗯,媽媽等會兒【熊出沒】開播了你叫我!”
張蘭蘭展顏一笑,露出嘴巴裡缺掉的兩顆門牙,蹦蹦跳跳的朝著自己的屋子走去。
一時間,客廳裡只剩下了羅然和安怡兩人。
空氣裡的溫度漸漸變得有些燥熱。
“然,我怕……”
走到門口確定六歲的女兒已經睡著了之後,安怡來到坐在沙發上的羅然旁邊,輕輕的將腦袋靠在了羅然的肩膀上面。
黑色的裙子,肩帶漸漸掉了下來,露出了白皙的肌膚。
兩個小時以後,羅然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一臉冷漠的走進了浴室。
“我草擬嗎的!”
噴灑的冷水淋在身上,羅然用力揮動了一下拳頭,砸在了牆壁上面。
沒有偶像劇中順著水流淌落的血水,只有一絲清晰的疼痛感,刺激著羅然的神經。
然後,羅然看著浴室裡被水汽覆蓋的鏡子,臉上扯出了一個笑容。
“你要讓我實現死人對這個世界的留戀和遺憾,才會給我苟延殘喘的機會,那我要是某一天變成了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