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病房裡，唐慧瑩和郭加楠一左一右地守在姥姥的床邊，郭立也取消了行程，時時刻刻陪伴在側。

　姥姥的生命已經完完全全在靠儀器維持了。

　醫生說得很明白，與其這樣拖著，不如讓老人解脫。

　可是，家人的不舍和執念，依然渴望著會有奇跡會出現。

　病房門被敲響了，郭立過去開門，見是趙周韓和池小葉來了，他欣慰地說道:“你們來啦，小葉出來沒關系嗎?”

　“沒事，請了假的。”趙周韓站在前面，小心翼翼地照顧著站在後面的池小葉的情緒。

　池小葉低著頭，跟以往熱情開朗的樣子不一樣，郭立還以為，她是因為害怕。

　也難怪她，畢竟只是乾親，也沒有長時間的相處培養感情，要她為一個並不那麽親密的老人送終，難免會害怕吧。

　“快進來吧，跟姥姥說說話，在姥姥眼裡，你可是她的女兒啊。”

　趙周韓點點頭，拉著池小葉走了進去。

　走到床尾，她掙脫了趙周韓的手，二話不說直接跪了下來，“噗通”一聲，好大的一聲。

　唐慧瑩嚇了一跳，“小葉，你這是幹嘛?快起來，快跟姥姥說說話，她能聽見。”

　郭加楠也跑過去扶她，“姐姐姐姐，你不用這樣，快起來吧。”

　只有趙周韓，明白她此刻的矛盾和痛苦，他說:“隨她吧，這一跪，是她應該的。”

　“?”所有人都感到很奇怪。

　趙周韓不緊不慢地拿出了親子鑒定的報告，說道:“周末那天，爺爺翻箱倒櫃找了一條手鏈出來交給小葉，還告訴小葉她的身世，原來，小葉並不是爺爺的親孫女。”

　話音未落，郭立就把報告書拿了過去。

　“抱歉，我沒用經過你們的同意，就擅自查了你們在基因數據庫的資料，經過比對，小葉就是你們二十一年前被綁匪搶走的大女兒。”

　郭立的雙手都在顫抖，他定定地看著報告書上的結論。

　唐慧瑩真的是絲毫沒有懷疑，撲著跪在池小葉的面前，不斷地摸著她的臉，又哭又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對不起我的女兒，是媽媽沒有保護好你……”

　郭加楠喜出望外，差點都忘記了姥姥已經臨終，“真的嗎姐夫?是真的嗎?”

　趙周韓鄭重地說道:“這是根據兩位在基因資料庫的數據做的比對，如果兩位存疑，可以親自到鑒定中心，當場采樣做鑒定。”

　唐慧瑩捧著池小葉的臉，搖搖頭說:“不用不用，我早就懷疑她是我們的女兒，這世上哪有長得那麽像的人?但礙於池爺爺，我一直都不敢提，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池小葉抬起手腕，露出了那條陳舊的手鏈，那上面的白玉月牙吊墜，光亮如新。

　“就是我的女兒啊……”唐慧瑩緊緊地抱住她。

　郭立也跌跌撞撞地走上前來，一下跪在地上，張開雙臂一把抱住了妻子和兩個女兒，“孩子，你終於回來了，爸爸媽媽找你找得好苦啊……”

　一家四口哭成一團，趙周韓在旁邊也紅了眼圈。

　唐慧瑩迫不及待地說道:“快，來，我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姥姥。”

　姥姥是能聽到的，飆高的心跳和血壓就代表了一切。

　“媽，您快醒醒，原來小葉就是我們的小魚，她真的就是我們的小魚，她一直都在我們身邊，您睜開眼睛看看吧。”

　“姥姥，姥姥……”

　姥姥睫毛抖動，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大概是回光返照吧，此刻的她面色紅潤，雙眼裡充滿了亮光，她喉嚨滾動，想要說話。

　大家都圍了過來，大家都在喊她。

　姥姥顫顫地向池小葉伸出手，“小葉，就是我的大外孫女?”

　姥姥糊塗了半輩子，臨終的這一刻，終於清楚了，她不再把池小葉當成唐慧瑩，還很清楚地叫出了小葉的名字。

　“是的媽，她就是，她回來了，她長大了，你瞧，她長得這麽漂亮，她還是一個大學生呢，您不要再自責了。”

　姥姥的眼角沁出眼淚來，顫顫地摸摸小葉的臉，笑著說:“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姥姥欠你一句對不起，對不起啊孩子……”

　池小葉搖搖頭，“姥姥，我過得很好很好，雖然身邊沒有爸媽，但我爺爺就是我的靠山，他把我照顧得很好很好，我從小到大都沒受過委屈。”

　“好，好，咱們小葉是一個有福的孩子。”

　“姥姥，我結婚了，他也對我很好，像我爺爺一樣寵著我，他的爸爸是我爺爺的戰友，他們一家人都對我很好，我現在，很幸福。”

　“好……”姥姥氣若遊絲，但臉上掛著的，是滿足的笑容。

　“姥姥，您能不能為了我再堅持一下?讓我好好孝敬孝敬您。”

　姥姥沒再說話，她已經說不了話了，她祥和的目光掃過這裡的每一個人，仿佛在向大家道別。

　姥姥手腕上的月牙吊墜，和池小葉手腕上的月牙吊墜，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音，兩半月牙剛好可以拚成一個圓。

　慢慢地，姥姥閉上了眼睛，重重地呼出了人生最後一口氣。

　“媽……”

　“姥姥……”

　病床邊的儀器發出了“滴”的一聲長響，姥姥的心跳停留在了傍晚六點整，正好是太陽下山的時間。

　姥姥與世長辭，不過，她面容清秀，面帶笑容，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隨後幾天，老人家的葬禮低調地舉行，親朋好友們都來送她最後一程，姥姥已經八十高齡，算是喜喪。

　墓地是姥姥當年在老伴去世的時候親自選的，如今已是青松茂盛，他們終於可以在另一個世界重逢。

　辦完姥姥的喪事之後，池小葉正式向父母提出，在爺爺有生之年，她依然還姓池，她依然還是爺爺的孫女，她和他們的關系盡量不公開。

　郭立和唐慧瑩都表示沒什麽異議，血緣關系是無法改變的，只要她是他們的女兒，姓什麽叫什麽，又有什麽關系?再說了，要不是池軍，他們的女兒早就死在洪災裡了。

　“放心吧小葉，我們會把你的爺爺，當做自己的父母一樣來孝順的。只要他願意，郭家的大門隨時為他敞開。”

　“謝謝爸爸，但是爺爺更喜歡住在療養院，他說那裡有一群老朋友，每天都過得很充實。”

　“好，那我們經常去探望他。”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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