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祁看著已經睡著的少女,緩緩起身幫她掖好被角,吹滅了燭火,便輕手輕腳退出了她的房間,關好了房門。
少年看著貼牆而靠的王博約,輕輕點了點頭。
王博約依舊瞥向牆外光禿禿的梧桐樹,並未回應,似是在思索些事情。
關於這位名動京城但卻聲名狼藉的紈絝少年,民間流傳著諸多傳聞,有人傳言此子曾豪擲萬金隻為拔得頭籌,博美人一笑。有人言道此子曾為圖一時之快,大鬧婚禮強搶民女,事後卻棄女子如敝履。還有人篤定說道此子定是心狠手辣之徒,身後趟著無數鮮血。
王博約在平民百姓眼中雖說是紈絝,可阿祁總覺得這些傳聞裡攙著假,他嘛,沒有多好可卻也沒那麽壞。
不過店裡的食客,可不這麽想,他們隻講王博約的祖輩功德無量,說他是攜著祖輩的余蔭才可以如此作威作福。總是說的言之鑿鑿,好似親眼見過王博約如何行紈絝之事,只是這話外總有那麽點酸意。
阿祁想了想,站在王博約身旁,也看著那棵光禿禿的梧桐樹。
王博約不知何時回過神來,感覺到身旁有人,左手便下意識的抬起,可才剛剛抬起便又立時放了下來,輕聲道:“有多久了?”
阿祁轉頭看向王博約,輕聲道:“約莫一刻。”
王博約扯了扯嘴角,攤起手來,“一想到京城萬千待字閨中的少女都會因我的絕世容顏如癡如狂,我就有些頭痛。”
阿祁並未言語,坐在了門檻上,揉了揉額頭,這個王博約,其實不說這些胡話怪話的時候,給人感覺並不差,但是比如這種時候,他就很想朝王博約的後腦來一悶棍,讓自己清靜清靜。
王博約見阿祁並未理睬自己,也坐在門檻上,依舊自說自話:“我曾經有個朋友叫懷玉,怎麽樣,很好聽的名字吧,是個笑起來很好看的姑娘,我原以為她這一生會像她的名字一樣會是紅塵歲月如玉亦如歌,不知憂愁為何物。”
王博約喟歎一聲,阿祁也沒有打斷有些傷感的少年,只是抱膝抬頭望天,王博約見狀也雙手向後撐地,抬頭仰望著星空,緩緩道:“可我現在才知道,原來那竟是甫一出生就懷璧有罪,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只能沉默不語看著她向深淵慢慢滑落。”
王博約言罷突然枕在了阿祁的雙腿上,看著一閃一閃的群星,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就此散落在地上,輕聲道:“阿祁,你說天上的星星也會流淚麽?”
阿祁手掌虛握,聚攏起披散在地上的頭髮,搭在了自己的腿上,低下頭沉聲道;“痛苦總隱於人後,一直以來你都是如此麽?”
阿祁並未給王博約回答的機會,停下輕撫著王博約長發的手,抬起手指向天空中的星痕,“我想那些都是生命稍縱即逝留下的痕跡。”
王博約眼眶突然有些泛紅,“那他們一定不會流淚了,對吧。”
阿祁突然笑了笑,放下抬起的手,揉了揉王博約的頭,“這世間沒有答案的問題太多太多了,我也不知道。”
月光灑滿了上京的大街小巷,一抹耀眼亮色從天際劃過,星光傾瀉在二人的臉上,經久閃耀,似是只有這一刻,塵世的憂慮與煩惱才被短暫地一筆勾銷。
流星劃過,王博約動了動,悄聲嘟囔了幾句,又把頭枕的更舒服些,看著夜空中閃耀著微光的群星和那一抹經久不散的星痕,他想,或許本不該和阿祁說這些埋藏在心底裡的話,這樣他在阿祁面前行那些紈絝行徑時興許還有些底氣。
當流星劃過天際的那刻,躺在廂房蓋著厚被正瑟縮發抖的老乞丐突然停了下來,睜開了眼睛,露出一雙慘白的眸子, 掀開被子起身緩緩走向窗台,打開了窗子,無奈道:“倒是欠了你一個比天還大的人情。”
與此同時,上京某間簡樸至極的房間內,飄落出了一聲淡淡的笑意。
......
“咚——咚,咚,咚。天寒地凍,早睡早起,保重身體。”
阿祁坐在床旁邊,看著四仰八叉睡姿奇特的王博約,隨意伸手將被子掀開,王博約也不知是睡是醒,翻身將被子重新裹在身上。
阿祁伸出手指輕輕捏住了王博約的鼻子,“別裝了,快起來。”
王博約睜開雙眼,沉悶道:“你怎麽知道。”
“你的氣息變快了,”阿祁接著道:“既然醒了就趕緊起來吧,還有很多事要準備。”
王博約翻了個白眼,伸手指了指鼻子。
阿祁這才松手。
王博約等到阿祁起身,又重新躺下,拿起被子蒙住了頭,歎了口氣,“真是少爺的身子雜役的命,吃口面怎麽這麽不容易。”
阿祁毫無征兆地轉過頭,偏著頭,輕笑道:“沒讓你三更起,給油條炸了,就偷著樂吧。”
王博約掀開被子坐立起來,雙手一攤,莞爾一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阿祁輕聲道:“天有點涼,衣服我幫你備好了,你穿厚些。”
說罷,阿祁便轉身離去。
王博約環視四周,狠狠吸了口氣,最後視線停在碼放整齊的秋服上,捏了捏鼻子,感慨道:“真是撿到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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