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弈被拉入書架牆後密室的時候,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騰起的火,然後火和隨之而起的嘈雜都被關在了外邊。
“我都不知道我家裡還有密室和地道。”鄧弈說,密室其實是個夾牆,下一刻就進了地道。
他看著走在前方的蕭珣,年輕人步伐輕松。
地道裡漆黑一片,看不到年輕人的神情,當能聽到他含笑的聲音。
“因為京城對太傅來說, 是落腳之地。”他說,“但對我父王來說,是家。。”
“我父王從小就被趕出了京城,他一直想回家,唯恐忘記了家,所以京城所有的一切,包括街道屋宅布局,一草一木他都讓人摸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這些豪宅。”
“太傅你信不信,很多豪宅裡我父王還都安排了人守著。”
信,有什麽不信的,說起來他不也是中山王安排在豪宅裡守門的人嗎?還是天下最豪的宅子,皇城。
鄧弈淡淡道:“王爺還真是費盡心思到處以備不時之需。”
蕭珣的聲音輕笑:“是太傅與我父王命中注定有緣,所以住進了這間恰好有守門人的宅子。”
他說著話輕輕一推,夜色撲進來,嘈雜也撲進來,還有濃烈的煙火氣。
鄧弈抬眼看,原來通過地道到了隔壁。
隔壁的住戶顯然也被驚動了, 院中仆從亂跑,喊聲不斷, 夾雜著孩子被驚醒的哭聲,以及竊竊嘈雜的話語。
“救火啊——”
“不要多管閑事——”
“快躲起來——”
“小心殃及池魚——”
聽到這些話,鄧弈有些好笑。
蕭珣輕聲喚:“走吧,太傅。”又一笑,看著另一邊因為煙火變得詭異絢爛的宅邸,“太傅,舍不得?”
鄧弈道:“這世上沒有什麽舍不得,只有不得不。”
蕭珣一笑沒有再說話,轉身沿著夾道而行,在別人的家宅裡,依舊步伐輕松。
鄧弈在後跟上。
不知道穿行了幾個家宅,喧囂,煙火,兵馬人奔馳的聲音都漸漸消失,他們在城中一間鐵鋪停下來。
鐵鋪夜裡也有工匠在忙碌,火光閃爍,赤身裸體,鐵錘揮動,汗水四濺,他們對從坊間經過的蕭珣鄧弈視而不見。
蕭珣走到最裡面, 扯過一條木凳坐下來,拎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碗熱水。
“太傅,潤潤嗓子吧。”他說。
鄧弈也沒有拒絕端起來。
“太傅。”蕭珣靠近他,低聲說,“是皇后要殺你。”
鄧弈看他一眼:“不是她。”
“你現在可是她的攔路虎。”蕭珣笑道,“阿昭小姐可是個山擋就劈山的人。”
鄧弈慢慢喝口水,抬眼看蕭珣,笑了笑:“我跟世子不一樣,阿昭小姐不會對我下殺手。”
說到這裡頓了頓。
“就是要殺,她也會告訴我。”
皇后和太傅的關系是挺好的,先前在路途中,楚昭對鄧弈的態度,跟對他相比,的確是不一樣。
而鄧弈也為了楚昭對他父王背信棄義!
“但那是先前。”蕭珣輕歎一聲,“人都是會變的,再加上謝氏在,你和皇后不可能共存。”
鄧弈將水飲盡,看著蕭珣:“想我的死的人很多,世子,你也在其中,而且排在前列。”
蕭珣哈哈一笑,興致勃勃問:“太傅是說今晚這場戲是我自己搞的?”
鄧弈不回答,將茶碗放下,問:“世子想要什麽,直說吧。”
蕭珣微微一笑,道:“還是老要求,請太傅為我開門。”
鄧弈淡淡道:“晚了,那時候內宮門我做主,現在麽,我做不了主。”
“太傅果然不能奈何皇后。”蕭珣笑道,撫掌讚歎,“阿昭小姐厲害啊。”
鄧弈沒理會他,自己伸手倒水。
“我不是讓太傅為我開宮門。”蕭珣收了笑,輕聲說,“我也不是要進皇城,今晚的事其實也是巧合,得知太傅被皇后關起來,這是一個好機會,所以我潛藏進來,準備放一把火,然後把太傅你挾持走——”
說到這裡他又再次笑。
“沒想到我與別人不謀而合。”
“雖然你說我是想殺你的人之一,但是你要感謝我想要殺你啊,要不然你可就真死了。”
谷鄱 鄧弈端著杯子喝水,神情木然。
蕭珣自己笑夠了停下來,說:“請太傅為我打開京城通往中山郡的門。”
鄧弈握著杯子看著他。
“太傅如此謹慎,玉璽虎符都隨身而帶吧。”蕭珣道,抬手一禮,“請太傅送我回家。”
鄧弈沒說話,笑了笑。
“太傅。”蕭珣神情誠懇,“雖然這次不是皇后殺你,但皇后已經被謝燕芳所惑,謝燕芳絕不會容忍你存在朝堂,有他們兩人在,蕭羽的朝堂沒有你的立足之地,與其為那小兒做牛做馬,不如隨我去見父王,大夏是蕭氏天下,我父王為帝,你依舊可以當大夏的太傅。”
鄧弈垂目看著水杯,叮叮當當的敲打聲,四濺的火光映照在水杯中,似乎映照出那女孩兒的臉。
火光廝殺聲四起的夜色裡,她在宮門下對著他喊:“鄧弈,你欠我一頓飯。”
如今的阿昭小姐,已經不是從前的阿昭小姐了。
一飯之恩,已償了。
鄧弈將水一飲而盡。
......
......
火光搖曳,皇城裡禁衛奔馳,他們皆是蟒紋袍,除了拱衛司,顯然后宮禁衛也都用上了。
也表明,此時的皇后,除了龍衣衛,其他人都不信。
一隊向外而去,一隊圍住了外殿太傅所在。
官吏們被阻擋圍攔,只能站在遠處看著他們衝入太傅殿翻找。
“這是在找什麽?”
“太傅真死了?”
“沒抄家就直接——”
“閉嘴吧,分明是在找玉璽和虎符。”
楚昭邁進太傅殿,這個地方她也不陌生,此時被翻箱倒櫃書架都倒了,面目全非。
除了禁衛,還有齊公公帶著內侍們到處翻找,有些暗格什麽的他們這些宮人更清楚,但一通翻找之後,一無所獲。
“玉璽虎符,其實日常我們也很少見到。”一個小吏被帶進來,跪下說,“我們接到奏章文書,都是太傅已經批閱蓋好的。”
謝燕芳也帶著官吏們進來,道:“娘娘,六部也都搜過來,沒有。”
“玉璽虎符國之重器,太傅應該帶在身上。”齊公公低聲說,“就看太傅府能不能找到。”
找到的希望不大,在場的人都心裡清楚。
鄧弈之所以位重,除了先帝賜太傅之位,就是因為掌有玉璽虎符。
鄧弈如果是自己消失,必然不會丟下。
如果是被別人抓走,目的之一也必然是玉璽虎符。
楚昭道:“取鳳印——封鎖城門——”
......
......
城中騰起的煙火很快消失了, 但城中的嘈雜還是隱隱散開。
站在城門上能看到躍動的火把,以及疾馳的馬蹄聲,腳步聲也隱隱傳來。
嘈雜凝聚的地方城門守衛也很熟悉。
太傅府。
“不太平啊。”一個守衛低聲說。
另一個點點頭:“拱衛司把太傅府圍了。”
其余的話大家也不再多議論,正觀望間,有一隊兵馬從城內疾馳而來。
“停——”城守將喝令,“城門已閉,無令不得出城。”
為首的將官在馬上施禮:“丁都尉。”
城守將認得他,是兵部的官員,忙還禮:“薛大人這麽晚要出城?”
薛大人將文書展開給他,同時遞上半枚虎符,道:“急令京營會符。”
火把明亮照出文書上的玉璽大印,城守將並不敢接虎符,忙應聲是,一句不再多問,吩咐兵衛開城門,目送這些將官帶著隨從越過城門向夜色中而去。
城門徐徐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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