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苦?
鍾長榮愣了下,想了想,又點頭,沒錯,小姐在京城的確受苦了。
跟梁小姐的糾紛,必然是受了欺負才反擊。
小姐鬧著要回邊郡,可見在京城的日子多麽難過。
還有他到了京城後,聽到小姐聲名鵲起,但這聲名鵲起他也打聽清楚是受了欺辱反抗換來的。
“三皇子欺負小姐。”鍾長榮扳著手指算,“那些讀書人欺負小姐,就連大老爺一家都欺負小姐。”
他將手重重地捶在桌子上。
小姐真是受了大苦了。
“我上次就不該攔著小姐,該把小姐帶回來,小姐也不用受這麽多苦了。”
鍾長榮說完這話,又忐忑地看楚岺,上次不讓小姐回來是將軍的命令,他並不是罵將軍——他當然也知道將軍這樣決定是不得已。
將軍不要自責啊。
楚岺並沒有懊惱,神情若有所思,搖搖頭:“對阿昭來說,這些苦不算苦。”
他又點點頭,看向鍾長榮。
“我明白了,這就是她上次非要回來的原因。”
什麽什麽?鍾長榮聽到不解,將軍到底是明白還是不明白?
“她還說了什麽?”楚岺抬頭問。
鍾長榮努力想了想,搖搖頭,時間緊張他隻想快些回來,再快些帶人回去護衛小姐,小姐也沒有跟他多說。
“這件事對小姐不好嗎?”他問,“陛下他,是在害小姐和您嗎?”
鍾長榮看向前方:“那樣的日子,也不算什麽好日子,至於陛下他——”他收回視線,看向鍾長榮,“陛下他——”
鍾長榮忙道:“陛下他應該是還惦記著將軍你。”說到這裡,他退後一步,單膝跪下,“陛下臨終前想要看一眼火焰令煙花,末將點燃了兩個,違背軍令,請將軍責罰。”
楚岺神情複雜,眼神悠遠,笑了笑:“我現在罰了你,將來見了陛下,陛下肯定等著罰我呢,我才不上這個當。”
這話聽起來讓人想笑又莫名心酸,鍾長榮抬起頭,咧嘴笑了笑:“是,陛下說了,您要是罰我了,他到時候罰你。”
楚岺抬手示意:“起來吧,這火焰令本就是陛下的,他說怎麽用,就怎麽用。”
鍾長榮起身,低聲說:“陛下,也怪可憐的——”
“他可憐什麽,他不可憐。”楚岺淡淡說,“今時今日,都是他縱容的結果,他以為自己可憐,是不知道人間疾苦,不知道世間真正的可憐是什麽,要說可憐,其他人才可憐,人人可憐,阿昭她更可憐。”
他的手攥起,茶杯裡的藥水晃動。
他一心要他的阿昭避開人世間的煩擾,過安穩的日子,沒想到,被拉入這般泥潭深淵。
“長榮,我可能真的錯了,不該讓她回京。”
鍾長榮有些無措,不知道怎麽安慰,只能說:“阿昭她就是擔心你這樣想,才急忙讓我回來,她誰都不放心,就要我回來見你。”
楚岺抬起頭看他:“她自己在京城,如今這個時候,群狼環伺,她一個人——”
他問完這個,看到鍾長榮神情突然有些扭捏。
“也不是一個人。”鍾長榮說,“那個,還有,她的人。”
楚岺看著他,似乎沒明白。
“木棉紅。”鍾長榮說,低下頭似乎不敢看楚岺的臉。
室內一陣沉默。
楚岺不說話,鍾長榮不敢不說,低聲說:“說是擔心,讓幾個人跟來京城,不過,這次也多虧了他們,當時在楚家門外,中山王設伏,阿昭帶著皇長孫逃出來,是她們擊殺敵人保護,否則我當時趕到就晚了。”
楚岺將茶杯放下,道:“你回來告訴我消息,她那邊,也要說一聲吧?”
鍾長榮把頭垂得更低,五大三粗的糙漢子,聲音扭捏:“京城的人手不多了,不管怎麽說,她的人,肯定會盡心保護阿昭,我就說,讓他們留在京城,我替他們,傳達一下消息——”
楚岺嗯了聲:“去吧。”
哎?鍾長榮抬起頭,有些不可置信。
楚岺神情平和,但眼裡帶著一絲冰冷。
“去告訴她,阿昭雖然沒有娘,但阿昭知道自己是娘用生命換來的孩子,她依舊有父母之愛,她就是個幸福的孩子。”
“她既然有心要保護阿昭,那就讓她記著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她如果傷我阿昭半點,我楚岺死之前會讓青木寨寸草不留。”
鍾長榮鄭重應是:“將軍,你放心,我親自去!”
楚岺嗯了聲,不願多談。
鍾長榮也知趣不再多說,還是說說阿昭讓將軍高興一下:“大哥,您的身體還能撐住嗎?阿昭太擔心你了,她特別想回來看你。”
聽到女兒的名字,楚岺眼底的冷意散去,嘴角浮現笑意:“你盡快回去告訴她,我會等著她來看我。”
鍾長榮高興地應聲是,且不論真假,將軍能有這樣的意念,就能多撐些時候。
“大哥,你好好休息,我去跟他們說說京城的事。”他說。
楚岺點點頭,他也不勉強自己撐著,鍾長榮剛要去扶著他,門外傳來稟告聲。
“將軍,有京城的邸報送來了。”
最近京城的邸報必然繁多,不過雖然楚岺坐鎮雲中郡,也不是都要報到他面前,鍾長榮皺眉:“送去給管事的官員就行。”
門外應聲是,但人還沒走:“送邸報的說要見將軍。”
鍾長榮更氣了:“見什麽見,什麽人都能見將軍?”
門外再次應聲是,人還是沒走,反而咳嗽一聲:“來人說是鍾副將你的舊識——”
咿,這話有點耳熟,鍾長榮愣了下。
楚岺笑了笑:“那就見見吧。”
“我去見。”鍾長榮說,有些惱火,“我在京城沒多久,也不知道怎麽冒出這麽多認識我的人,一路上都糾纏不休,到了這裡又來!”
他惱火地大步走過去, 拉開門,一眼看到台階下站著的一人。
這是一個驛兵,看上去很緊張,聽到門響嚇了一跳,抬起頭。
鍾長榮愣了下,這個人,似乎見過又似乎沒什麽印象——不過,驛兵,這個打扮讓他有一個不好的猜測。
“你什麽人?”他問。
“鍾副將,我是——”張谷高興地說,上前一步,要說自己的名字,但一想自己的名字誰認得,便改了口,“是阿九派我來的。”
阿九!果然又是他!
鍾長榮臉上的刀疤跳了跳:“你,他又幹什麽?不好好守著京城,又要幹什麽?”
這個副將比先前還凶,張谷嚇了一跳,他是按照阿九說的,直接提阿九,說找鍾副將,但看起來阿九跟這個鍾副將關系不僅沒好,反而更糟——
他剛要解釋,門內傳來聲音。
“阿九嗎?”男聲醇厚,似乎還有笑意,“快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