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天還沒亮,李冬蟲偷偷爬下山崖,昨夜他在滿腹疑惑之中還是答應了伯益,去往積石山尋找那個叫做“阿毛”的人。
不過此時的他功力大漲,體內真氣騰騰難平,亟待有人與他過招,於是在心裡說道:
“我先不忙著走,如果中原之地真有什麽人想害我,那就讓他來吧,反正我這一覺睡了好久,正需要活動活動筋骨。”
原來他並不知道自己一夜之間鑄成璿台,身兼神功之事。
自從那日在柳林間中了李季玉一劍,直到昨夜被伯益叫醒,九天以來李冬蟲始終處於一段魂蕩陰陽,神遊生死的夢境中。
數九劍訣的暗式雖然凶險,但好處在於那九世輪回中的每一次失敗,都將在最後成功的一刻化為增益,失敗越多,增益越大。如今的李冬蟲對武學的感悟,已是九天前的他無法比擬的,尤其在他體內鑄起“璿台”之後,其武功的進境不亞於苦修十年。
天下武人當中,一生能夠突破化境,來到止境之人寥寥無幾。只因化境期重在積累,唯有用時間和苦修填平靈淵氣海,才能最終完成質變。天才如防風氏三大長老,三歲鑄成璿台,十歲功滿練境,卻在化境足足耗去了三人各自二十年光陰,三十歲時方才邁入止境。須知這三人乃是當時世上天賦最高之人,卻也難像李冬蟲這般在一夜之間進境十年,化境期一下熬過了大半,只能說因緣際會,時勢造人。
李冬蟲來到山下時,武人們正在酣睡。李冬蟲一時弄不清楚這麽多人在這樹林中搞什麽鬼,於是隨便找了個地方,坐等天亮。
天剛一亮,那怪人就從山崖跳下,與伯益一起上演了那出師兄弟反目的戲碼,好教天下人相信不周神功已落入李冬蟲手中。
李冬蟲看完這出戲,坐在人群中直把腦袋都快撓破了,邊撓還邊出冷汗。昨夜他從師兄口中得知中原有人要害他,還當最多不過就是防風拓、李季玉這些人,今天聽這怪人的意思,怎麽好像這在場的幾百號武人,都想與自己為難。然而不等他發問,那二人已化作幻影,消失在眾人面前。
二人離去後,整個柳林落入一片寂靜,天下武人皆是面面相覷,不知作何反應。
第一個帶頭離開的,乃是華山劍癲萬揚,此人功在止境中段,常年在華山頂上練劍,自稱華山一線天乃是被自己用劍劈開。若說天下武人對武學的不懈追求為癡,那麽此人已堪稱癲狂。
有了帶頭的人,天下武人們紛紛動身,陸續離開,雖然他們腳下有快有慢,但面朝的方向無一不是那積石山的所在——西方。
過了不到一刻鍾的功夫,滿場武人已走了個乾淨,留下一地狼藉。此時李冬蟲哪還敢站在顯眼的地方,早早地就來到一處土堆後面躲了起來。林中不遠處,幾道身影呆呆地站在原地,正是天行門眾人。
這時從林中走來一隊人馬,手裡抬著一副擔架,領頭的是一位玄衣女子,在她長袍的尾端,有著一處如燕尾般開叉的後擺,李冬蟲一眼認出這是玄乙門的裝束。
“香掌門,那怪人把你們二哥放......放在我家客店,我本想早幾日把他交給你們,可這裡人太多了,隻好今日才過來。”
“好孩子,謝謝你。”
“香掌門,我爹爹他......”
“鈴兒妹妹,你是好孩子,我聽別人說你爹當了朝廷的差,在上遊殺了好多人,你可千萬別和他學。”
“是......”
說話之人,
正是李解鈴。 阿香走到擔架前,看著那被白布遮住面龐的薑灞,心裡不由得一陣酸楚。此時雖是冬日,可距薑灞死去已有十天,若再不下葬,屍體難免就要腐化。
阿香對天行門眾人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去取工具,自己在這柳林中轉了半天,終於選定一處地方安葬薑灞。
叮叮當當......
鐵鍬聲和鋸木聲此起彼伏,眾人開始忙活起來,直至傍晚。
傍晚之時,天行門老五和老六已在地上挖開一個大洞,其余人等此時也已在阿香指揮下造出了一口簡易的柳木棺材。
胖小海抱起薑灞,放入棺內,還未等蓋上棺蓋,插入木銷,眾人頭頂突然跳下一道黑影,一把掐住阿香的咽喉,將她舉在半空。
“賤婢,當初叫你老老實實回我薑家,你偏不聽,非要帶著灞兒加入什麽天行門到處鬼混,現在灞兒死了,可如了你的願?”
“若不是你整天沉迷武學,冷落了灞兒,他也不至於要跟我走。”
阿香艱難說道。
扼住她咽喉的,是一個健壯的男人,其人四十多歲年紀,面相方正,棱角分明,神情五官之上總是帶著一絲慍色。
“薑不怒,快放開我們掌門,有種就對那怪人發火去。”
老五後子對著那男人的背影吼道。那名叫薑不怒的男人轉過身來,又一把抓住了後子的脖子,說道:
“我當然要去找那人算帳,只不過得先抓住那個偷走我族神功的小子。快說,那個叫李冬蟲的小子長什麽樣?”
“你要是敢傷我們掌門,就一輩子也別想找到他。”
“哼,你們掌門不過是我薑家的一個奴婢,我姐姐死後,理應受我生殺,我今日就是真殺了她,也沒有人敢說什麽。”
薑不怒吼道。
這時一旁傳來一個女聲,道:
“老爺,我們奴婢就是命賤,您罵就罵吧,可我還是要提醒您,別忘了夫人說的話,生氣的時候多想想自己的名字。”
薑不怒聞言,閉上了眼,嘴裡“不怒,不怒”地念叨著,雙手逐漸松開了那二人。
這時兩名女子相互攙扶著走來,站在樹林的邊緣,方才說話的那位露出面容,是一位身著素衣,下人打扮的年輕姑娘。而另一位女子站在林蔭之下,不肯被暮光照出身影。
薑不怒念叨了一會兒,蹲下身來,呆呆地看著躺在棺材裡的薑灞,一語未發。
直至日光完全消失,一輪明月躍上枝頭,銀輝遍灑,薑不怒突然開口道:
“潯兒,過來見見你哥吧。”
這時那另一名女子才從林蔭中走出,李冬蟲隔著老遠看去,那女子走起路來如林中微風,腳下不惹纖塵,黑衣長發盡如墨色,唯有面容與月光相近,叫人難以看清。
那女子走到薑灞身前,留給李冬蟲一個背影,不過多久,柳林中響起一陣抽泣聲,孱弱嬌柔依稀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