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紋墨搞定了,下一步就是七枚陰陽銅錢。
按照羅長卿的說法,這東西其實就是銅錢成精,只有大量堆放銅錢的庫房中,日積月累偶爾就會有一兩枚出現,雖然不算太珍貴,卻也不常見。
看到羅長卿和青蘭兩人都看著自己,陳天河攤攤手道,
“還有什麽辦法,繼續偷嘍。鎮上的幾位員外家,還有官府庫房,總不會有高人的符籙鎮壓吧?反正我們隻拿幾枚銅錢,別人事後也根本不會發現。”
羅長卿摩拳擦掌道,
“好,那我去。”
正所謂乾過一次壞事,後面也就順理成章了,他似乎已經把門派戒律選擇性地忘光了,果然人的道德水準滑坡速度總是呈加速度的。
這天晚上,羅長卿一口氣連盜十幾戶大戶人家,終於湊齊了七枚陰陽銅錢,他身手高明,又有道術,連一隻狗都沒驚動。
余下幾日就是搜尋那七顆無心果了,本以為簡單,但兩天下來幾人一點信息都沒打探到。
眼看只有兩日不到,幾人都心急如焚。
這天幾人路過城東區,發現那裡人群聚集,熙熙攘攘,像是在圍觀什麽。
羅長卿心中一動,拉住兩人,
“那邊有道術波動。”
幾人走過去,發現路邊正聚集著一群人,中間一名男子,這男子蓬頭垢面,衣著也是破破爛爛。
只是他偶爾抬起頭來,一雙灰色的眼睛上仿佛結著白茫茫的霧氣,分外駭人,青蘭忍不住低呼一聲。
陳天河奇道,這得是白內障到什麽程度了才會這樣。
那男子舉起一杯水,朝著眼前的一個花盆倒下。只見水汽繚繞,一枝小樹苗居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破土而出,然後吐蕾開花,結出一顆雪白碩大的蟠桃。
旁邊的人發出陣陣驚呼。
男子用嘶啞的聲音道,
“仙桃賀壽,蓬蓽生輝。”
他切下桃子,裡面果肉晶瑩雪白,讓人垂涎欲滴。
男子道,
“此乃仙桃,食之可除百病,五十文錢一瓣,誰要。”
旁觀眾人見此奇景,價格又還便宜,紛紛喊道,
“我要,我要。”
陳天河讚道,
“好高明的幻術。”
羅長卿臉色凝重,
“這不是幻術,這是涉及生命的道術,這仙桃雖然未必能包治百病,但食之強身健體是肯定的。哎,我下山前,師尊告訴我凡間藏龍臥虎的高人甚多,我初時還不信,沒想到自己真是夜郎自大。”
陳天河眨眨眼,
“原來這是個高人?”
羅長卿道,
“是。”
“有多高?”
羅長卿也難得開開起了玩笑,
“按你的話,大概有七八層樓那麽高吧。”
正在這時,一個穿著道袍的道士忽然從人群中走出,對著那男子喝道,
“何方妖人,竟敢在這蠱惑人心,騙人財物?”
旁邊有人低聲道,
“是天心觀的人。”
青蘭奇道,
“天心觀是什麽門派?”
羅長卿搖頭道,
“我也不知。”
青蘭道,
“羅大哥也不知道,肯定是個不知名的小門派。”
羅長卿苦笑搖頭,
“可不能這麽說。”
陳天河笑道,
“我倒聽人說過,是這附近的一個道觀,也就是俗稱的地頭蛇了。”
那白眼男子頭也不抬地回道,
“我這只是賣些討個吉利的小東西,又算什麽蠱惑人心。望道友行個方便。”
道士怒道,
“誰和你是道友,你在這賣弄障眼法,可把我天心觀放在眼裡?”
旁邊人似乎畏懼這天心觀的威名,都紛紛閉口不說話,卻也不退去,顯然是存了看熱鬧的心思。
男子搖頭道,
“這不是障眼法,既然道友不喜,我就不賣了。”
說著收拾東西就要走人。
道士見他退縮,更是氣焰高漲,伸手抓向那男子肩頭,
“我讓你走了嗎?”
青蘭叫道,
“羅大哥,要不要幫幫他?”她看這道人如此欺人,不自禁為那男子擔憂。
羅長卿搖頭道,
“不必我們出頭。”
那道士手還沒落到男子肩頭,忽然一聲驚呼,仿佛看到了什麽驚心動魄的東西。
下一刻,他的手臂上忽然長出一片片的羽毛,又痛又癢,怎麽甩都甩不掉。
道士驚叫,
“你搞的什麽鬼?”
男子道,
“道友前日煮食的鴨子來路不正,這鴨子怨氣不散,你長出鴨毛自然也不奇怪了。”
道人又羞又怒,
“你胡說什麽!?這都是幻術,嚇不到我的。”
他伸手去拔鴨毛,才拔了一片,就忍不住叫道,
“媽呀,痛死我了。”
旁邊的人哄然大笑。
男子道,
“你去向鴨子主人磕上幾個頭,請求原諒,鴨毛自然消除。”
道士又羞又怒,卻再也不敢上前,心知這人實在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在眾人哄笑聲中,白眼男子擔起貨架,飄然而去。
羅長卿眼前一亮,
“如此前輩高人,不可錯過。”
快步追了上去,陳天河兩人緊隨其後。
這男子擔著貨架,看似慢悠悠地,一直出了城東門,但三人緊趕慢趕,卻始終追不上。
眼看陳天河和青蘭快要走不動了,羅長卿大聲道,
“前輩請留步,青珉弟子羅長卿拜見前輩。”
那男子聽了停下腳步,
“你三人有何事?”
羅長卿躬身一禮,
“在下青珉劍派行走弟子羅長卿,這兩位是在下朋友陳天河和青蘭姑娘,見過前輩。前輩宅心仁厚,製人而不傷人,在下佩服。”
男子一側身,避開他這一禮,淡淡地道,
“青珉劍派乃天下名門正宗,我一介野修可受不起你這一禮。”
羅長卿聽他口氣中似乎隱隱對青珉劍派含有敵意,不由一愣。
陳天河看了羅長卿一眼,心想你這青珉劍派的招牌似乎每次報出來別人都不買帳啊,以後還是別報了。
羅長卿上前一步道,
“晚輩見前輩道法精深,有要事想向前輩請教,還盼垂憐。”
白眼男子道,
“你們的要事與我又何乾?”
羅長卿一愣,答不出話來。
陳天河笑道,
“我們前日除妖,不慎被一妖怪製住。那妖怪誇下海口,她的鎖心術天下無雙,給了我們七日卻尋找辦法,不過她說諒天下原也沒人能解得了。”
羅長卿和青蘭在旁一起翻起了白眼。
男子淡淡地道,
“天下法術成千上萬,解不開又有什麽奇怪,你們找別人吧。”卻是完全不吃他這套。
青蘭已經叫道,
“修道之人,不應該匡扶亂世,救人水火嗎?”
男子道,
“修道人,需守和,守神,守氣,守仁,守簡,守易,守清,守盈,守柔,卻沒聽說什麽要以匡扶亂世為己任。”
這九守,乃是要修道人法天順地,不拘於凡俗,卻確實沒說一定要救人除妖。
幾人看他這麽說,一時也是無語。
男子剛要走,忽然身子一頓,又停了下來。
他一雙灰加白的眼睛睜開,目光在幾人身上一一掃過。陳天河這時才仔細看到他的面貌,怕不有四五十歲,但面容堅毅,鼻梁甚高。
男子道,
“你們身上這鎖心術,是何人所下?”
羅長卿畢恭畢敬地把山鬼一事說了一遍。
男子灰色的瞳孔中露出一絲精光,
“你們身上這法術,無解。不過那山鬼要你們取的無心果,我這裡倒有。”
羅長卿喜道,
“多謝前輩相贈。”
男子森然道,
“誰說我要白送你們?”
羅長卿道,
“那前輩的意思是?”
男子道,
“我聽聞青珉劍派的雲龍四縱之術精深奧妙,大有獨到之處,可惜福薄命淺未曾一見,若你肯在我眼前完整演示一番,我就把無心果給你。”
羅長卿沉吟不語,對方這顯然在覬覦本派秘法,這可是大忌,但自己卻也不信他看一遍就能偷學了去,一時有點猶豫不決。
陳天河忽然道,
“這樣沒什麽意思,不如我們來打個賭,前輩你贏了,我們把雲龍四縱之術完整地演示三遍,要是你輸了,就得把無心果送給我們。”
羅長卿看了看陳天河,雖然心裡覺得不妥,但知道陳天河詭計多端,想了想還是沒說話。
男子道,
“怎麽個賭法?”
陳天河一指旁邊一個賣馬的人道,
“我賭你身上的銅錢不夠買下兩匹馬。”
男子饒有興致地道,
“哦?”
當時一匹馬大概不到二十兩銀子,上好的軍馬也是三十兩銀子,兩匹馬頂天六十兩,也就是六萬個銅錢,一個銅錢大概四克,六萬銅錢大概就是一百二十公斤,背在人身上可是好大一個包裹。
陳天河笑道,
“當然,直接花錢去買太過簡單,我的規則是按馬釘數量付錢。”
馬釘,就是馬四腳上馬蹄鐵上釘的釘子。
陳天河道,
“第一顆釘子按一文錢算,第二顆釘子按兩文,以此類推,你拿得出這麽多銅錢就算你贏了。”
羅長卿低聲道,
“陳兄,小心他有芥子納須彌的手段。”
所謂的芥子納須彌,就是一個小小錢袋也能裝下一座山的銅錢,羅長卿看不透此人深淺,終究是不放心。
陳天河笑道,
“無妨。”
對著那男子道,
“前輩可敢賭上一賭?”
男子一聲長笑,掏出一個錢袋往地上倒錢,只見那銅錢有如山泉源源不斷,不一會就在地上堆積起了一個小山頭。
男子道,
“夠了嗎?”
陳天河道,
“夠不夠,你點一下不就清楚了嗎?”
男子哼了一聲,開始清點地上的銅錢。
一個銅錢,
兩個銅錢,
四個銅錢,
八個銅錢…
漸漸地,男子臉上神色開始變得難看起來。
陳天河心中暗自好笑,你自以為有寫輪眼又怎麽樣?高層數乘方累積的恐怖你還是第一次體會到吧?
兩匹馬八個馬蹄鐵,總共三十二個馬釘,一累積起來最後一個馬釘就要值2的31次方,也就是2147483648枚銅錢, 這個數量的銅錢別說拿出來,就算數一遍也是做不到的。
陳天河只是把棋盤上擺麥粒的數學問題換了一個套路而已,用這個現代社會啟蒙級的數學問題欺負一下這個世界的古人。
男子僵住半響,終於長歎一聲,
“是我輸了。”
羅長卿和青蘭對視一眼,都是又驚又喜。
男子從懷中取出一枝枯枝,插在地上道,
“這無心果需要用人血澆灌,你們誰來?”
青蘭搶先道,
“用我的吧。”
男子看了她一眼,手指一彈,一條血痕在她手臂上出現,滴滴鮮血流到那枯枝上。
那枯枝被鮮血一澆灌,開始發芽吐蕾,不多不少剛好結出七顆拇指大小的黃色果子。
男子將果子摘下遞給羅長卿道,
“這便是無心果。”
羅長卿道,
“多謝前輩。”
男子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陳天河道,
“不必謝我。”
悻悻地收拾東西要走。
陳天河忽然道,
“前輩有沒有興趣再打一個賭,要是我們輸了就把青珉派的雲龍四縱,拔罪斬妖劍法和木象之術都演示給你看,你要是輸了就陪我們一起去鏟除那山鬼如何?”
羅長卿聽得臉色發白,心想陳兄你真是慷他人之慨,把我那點家底都掏出來了。
男子臉色一變,毫不停留地拔腿就走,顯然之前的賭博已經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陳天河話未說完他早已神龍見首不見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