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帶著眾人剛出地牢,便被幾十個打手圍住了,領頭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一看到人群中的阿堅就連罵“反骨仔”。雖然被關的人比打手多,但都是些普通老百姓,兼且被抓和被關的時候被打怕了,此時眾人看到打手們拿著刀棍在眼前晃,多數人都不自覺地後退了,只有個別膽大的還站在書生旁邊。
書生“哈哈”一聲大笑,將男孩由抱轉背,看著那男子邊上的一個胖老頭道:“你想單打獨鬥,還是一起上?要不你們一起上吧,我挺趕時間的。”
那老者哼了一聲,站了出來,大聲道:“小子,別這麽狂。雖然我不知道你如何打敗了我師哥,但你背著一個小孩跟我過招,未免有些目中無人了!”
“狂,那倒沒有,我真的趕時間。”書生轉過身來讓眾人後退回到鐵門處,並叮囑男孩摟緊自己後,喊了聲“看招”,輕飄飄地向胖老者攻去。
那老者見書生來勢迅猛,不敢托大,從腰間拔出短劍,以攻為守,化開了書生拍來的三掌。接著刷刷幾劍直取書生幾處要害,劍劍狠絕,但都被書生輕而易舉地化開了。兩人一來一往,拆了七八招。忽然書生步法一變,欺身向前,由掌變擒拿,穿過那老者的劍網,擒住他的右肩,力透指尖,接著“哢嚓”一聲,擰斷了他的胳膊,並順勢一扔將其摔到花叢。
那些打手們看到他們一直敬怕的先生,竟然幾個回合便慘敗了,心顫手抖,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書生,如同見到了鬼怪。而那些被抓來的民眾,則歡呼雀躍,聲震寰宇。
書生向著那領頭男子,邊走邊道:“把你的幫派解散了吧,並給這些兄弟們每人一筆車旅費,然後自己去衙門自首,我就饒了你。”
那男子捏緊手裡的狼牙棒,哆嗦著喊道:“放,放你娘的狗屁。兄弟們,上啊,誰殺了這斯,老子給他一千兩,並讓他做副幫主!”看到有幾個人蠢蠢欲動後,又大喊道:“咱們一起上,我不信我們這麽多人打不過他!”喊完,他推出兩個身邊的打手,同時舉起狼牙棒向書生砸去。
接下來的半盞茶時間,書生拳打腳踢,砍瓜切菜般打趴四十多打手,余下的要麽自己癱跪在地,要麽掉頭跑路了。至於那領頭男子,被書生一拳打斷肋骨後,活生生被後面參加戰鬥的民眾打死了。戰鬥完畢後,書生讓那樸實的壯漢帶著幾人去報官,讓其余的人將受傷倒地的打手捆綁起來,自己則背著男孩悄悄出了宅門。
剛到街角,便看到那位蓑衣客靠在牆邊,一邊喝著酒,一邊打量著書生。
“兄台專門在此等我,是想和我喝酒麽?”書生看了眼那年輕人腰間的玉笛,笑道。
蓑衣客打了個哈哈,也不見其如何用力,一下子將他手裡的酒壺平穩地送到書生面前。書生伸出右掌將酒壺一托,接了過來,打開壺蓋,咕嚕咕嚕喝了兩口。那蓑衣客見書生輕而易舉化去自己蘊在酒壺的內力,又毫不猶豫喝下自己的酒,鼓起了掌,笑道:“有趣,有趣。”
書生對蓑衣客報以一笑,解下自己腰間的酒壺,連同那蓑衣客的一並拋給他。那蓑衣客接過酒壺,打開壺蓋,便聞到一股淡淡地桂花香味,他揚起下巴,灌了兩大口後,連說好酒。將酒壺拋還給書生後,幽幽說道:“這位仁兄,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
“哈哈,在那邊的茶館呀。”
“你該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閣下,跟我一位故人有點像。”
“那應該是你看錯了,
在下昨日才來廣州。” 男孩在書生和蓑衣客之間,左右看了幾下,忽然問道:“叔叔,我餓了。我們什麽才能去見娘親?”
那蓑衣客聞言,先是一愣,看了眼男孩後,哈哈大笑道:“小朋友,對不住啦,妨礙你去吃飯了。”說完,轉身走進漆黑的小巷,不一會兒便傳來“你的酒不錯,希望下次見面,還可以再喝兩口。”
書生看著那消失的身影,笑著搖了搖頭,心道:“想不到十多年不見,這小子長這麽大了,要不是那個玉笛,還真認不出來。只是這小子放著好好的天鷹堡三少爺不當,跑來廣州幹嘛,還一副漁夫打扮,和叔公一樣邪。”他一邊和小男孩聊天,一邊回想著一些往事,腳步如飛,向著那村莊奔去。
在方才宅子不遠處的一條巷子裡,那蓑衣客打著哈欠,掃了眼身前的男子,淡淡說道:“別怕,只要說出你知道的,我就讓你走,順便,給你一錠銀子。但你要是不配合,就拿你練一下拳吧,剛好有點困了。”
“大俠,我真不知道那位大哥姓甚名誰,他隻讓我帶路,別的什麽也沒說。哦,他好像專門來救那小孩的。”說話的人,正是那打手阿堅,在書生吩咐那些民眾報官捆人時,他溜到廂房拿了些值錢的東西,偷偷走了,可沒走遠就被蓑衣客拿住了。阿堅見蓑衣客沒說話,便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說了出來,當然稍微添加了點自己的想象力。
“哈哈,有意思。好了,你可以走了,今晚問你的問題,我不希望還有第三人知道,明白嗎。”說完,蓑衣客扔下一錠銀子,悠哉悠哉地向珠江中遊的一個小漁村走去。
“蓬萊路遠玉池遙,三千大道皆苦惱。珠江蕩遊月伴飲,一把魚竿樂逍遙。”蓑衣客臥在一塊礁石上,看著漆黑的星空,高聲誦道。不知是酒水,還是淚水,他的鬢發濕了。他原是蘇州諸多翩翩公子中最風流倜儻的一位,是五大武林世家--天鷹堡第三代弟子裡武功最強的存在,是武林中久負盛名的天之驕子。很多江湖人士都認定他是天鷹堡的下一位堡主,亦有可能像他叔公那樣成為天下敬仰的大宗師,事實上他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但這一切,在他愛上那個女子後,便慢慢發生了變化。
愛上玲玲,韋天明從未後悔過。少年風流的他,遇到過很多女子,也喜歡過幾位,但直到在南通遇見玲玲後,他的心裡有且只有她的存在了,從此他不再拈花惹草。他用了一整年的時間,才俘獲玲玲的心,於是他向父母提出了迎娶的想法。沒想到遭到他們雙雙的反對,理由是那姑娘只是鏢師的女兒,不配成為天鷹堡未來的堡主夫人。他嘗試了幾種方法進行抗議,但換來的是父親更強硬的反對和明令禁止,而他的母親則派人前去警告那位鏢師,迫於天鷹堡的壓力,那鏢師將女兒許配給自己的大弟子。此外,那位堡主父親為了讓他徹底死心,給他談了一樁婚事,與芷蘿宮聯姻。他原本打算和玲玲遠走高飛、遠離江湖的,但月老似乎忘了幫他牽這條紅線,在趕往南通的途中,他收到了玲玲自殺的消息。最後,他與父親大吵了一架,離開了蘇州,浪跡天涯。
韋天明借酒消愁、隨緣漂泊,一路南下,來到了廣州。在一次酒酲之際,他想起了玲玲提過的孩提時跟隨母親捕魚的經歷,便起了性子在珠江邊做了個漁翁。只是他兜裡並不缺錢,所以在漁村住了兩個月,也就釣了一次魚,其他時間,要麽在漁村四周喝酒,要麽去城裡買酒。
前段日子,在他買酒的返程中,無意間聽到有人要對芷蘿宮的人不利,他便暗中跟了過去。在殺手們和芷蘿宮的人對峙時,他躺在了另一條街上某個大戶的房頂,看到李權和那虯髯漢的武功旗鼓相當後,他打算去引開那豔美女殺手,想著把她解決掉,芷蘿宮的人便無恙了。只是他剛走出巷子,便看到覃家叔侄和南海派的人,他不想和那些人打交道,便轉身離開了怡樂居。在附近查看一圈後,他回到了小漁村。他相信以芷蘿宮的實力,那些殺手突襲沒成功,他們肯定會做好防范,所以他繼續做他的漁翁。
而今日,當他在街上閑逛時,看見了兩個天鷹堡的弟子,他便走進了身後的茶樓。在品茶的時候,看到了書生在查看對面的宅子,一開始以為是某個江湖大盜要劫財那類,他也不甚在意。但當書生轉過頭對他微笑的那一刻,他想起了某個人,那個十多年不見且傳聞已死的揚州第一劍客,那個比自己大十二歲的朋友。只是眼前這個有山羊胡、八字須的書生,兼且有些中年發胖,很難與之前那個風度翩翩的男子聯系在一起。而正當他在回憶和思考時,書生起坐離開了。他本想跟過去,但最終還是忍住了,讓老板加了份點心,繼續喝茶。
喝完茶後,他正欲離開,看到對面宅子看門的凶神惡煞般關上了大門,忽然想起之前那人對眼前的宅子似乎很感興趣,他也起了興致。來到側門,剛躍上圍牆,便看到一幫人氣勢洶洶地往內院趕,他也跟了上去。沒多久就看到書生與那胖老者過招,他知道書生隱藏了實力,於是對他的興趣更濃了。他本想在巷子裡試一下書生真正的實力,只是看到那個男孩當時的神情後,便放棄了。同時,他想,如果這書生真的是那人的話,他們還會再見的,故而也不跟蹤。
當韋天明酒壺的酒傾盡後,他迷迷糊糊中也進入了夢鄉,在那裡,他看到了自己和玲玲一起逛街、一起吃飯、一起寫詩填詞。江風吹幹了他嘴角的酒漬,卻吹不斷他眼角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