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蝟!刺蝟!你還記得我不?我木頭啊!”木頭驚喜地衝著一名正在大口朵頤的黝黑漢子說道,“你怎當了賊人啊!”
“我不是刺蝟。”名叫刺蝟的莊稼漢神色有些躲閃。他當然知道自己這群人是賊人行徑,但他隻想渾水摸魚吃頓飽飯。
“還說不是呢,你看看你臉上這道疤。咱倆小時候在虎背崗,你被樹枝掛的你忘了?”木頭指著刺蝟臉上的黯淡印記,欣喜道。
二者闊別十多年,早就失了音序。雖說現在場面有些尷尬但木頭仍是欣喜異常。
“我說了我不是刺蝟!”情急之下,刺蝟抄起腳下盛水的瓦罐狠狠砸在木頭腦袋上。水
漬飛濺,碎瓷橫飛。
就像第一滴雨落進平靜的湖面,擁擠嘈雜的院子以二人為中心瞬間安靜了下來。眾人或端著碗或含著饅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寂靜中心。
木頭一時被砸得頭昏腦脹,捂著腦袋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顫抖著指著自己兒時好友,帶著一絲哭腔“刺蝟啊!幾年不見,你怎的如此毒啊你。”
名為刺蝟的莊稼漢本想混水摸魚,現在被木頭指認出自己來路,臉上皮肉瘋狂顫抖,哆嗦著看著四周圍觀的人群,抄起板凳一下又一下砸在木頭腦袋上,哭嚷著:“我不是刺蝟!我不是刺蝟!我不是刺蝟!”
看到自己朝夕相伴的兄弟被人打得頭破血流,驢子氣不過抄起釘耙狠狠地拍在刺蝟背上。連皮帶肉從刺蝟背上劃出三道血痕。
上百號人瞬間暴起,場面一發不可收拾。
孟家兄妹二人躲在角落,看著院子裡的混戰一臉平靜。隻消片刻,劉老爺莊裡的有生戰力瞬間瓦解,上百號人衝出院子,在莊裡的各間屋子裡肆意翻找,首當其衝的就是莊子最中心的劉老爺的家宅。
就是現在,孟寒酥站起身子,現在大家都分散在莊子各處哄搶糧食錢財,沒人會在意一個髒兮兮的小屁孩,這正是她逃脫莊子的好機會。
剛剛邁出兩步,女孩匆匆回過頭,眼中煙氣彌漫,低聲道,“一定要來。”
少年目光堅定,眼中火焰升騰,“一定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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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狂的百姓之間的爭鬥遠比兩軍對壘更加駭人,因為你根本不知道刀子到底會從哪個方向捅來。
一個精瘦漢子把鋼叉豎進身前人的心臟裡,看著前人身下浸透血跡的糧食臉色一喜,剛剛伸出手,一把鋤頭就從他頭頂上砸了下來,瞬間給他頭蓋骨鑿出一個血洞,紅白飛濺。
看見精瘦漢子腦漿都被自己砸了出來,握著鋤頭那莊稼漢不僅不怕,反而露出癲狂地微笑。他四下瞧瞧,見沒人注意到自己,趕緊推開兩人屍體,扛起那袋糧食就往院門外衝。不料剛剛邁出半步,就被一根乾枯的竹竿捅穿了腹部。他跪下身子,瞪大了眼睛朝著身後望去,竹竿那頭,不正是同村的老賈?他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麽,鮮血卻不停從喉頭湧出。他看到一個烏黑的鞋底朝自己臉上過來,然後他便重重摔倒在地,滿眼猩紅與黃沙。他眼睜睜地看著老賈扛起自己身上的糧食急衝衝地往外跑去,卻又重重摔倒,然後再也沒能爬起來。
劉老爺坐在自家糧倉大門的階梯上,看著進進出出宛如強盜般地村民,面色呆滯。
一個尖嘴猴腮的小夥扛著糧食從糧倉裡出來,看著門外的劉老爺眼前一亮,狠狠地一腳踹在老人胸口。
看到老人被自己踹了個踉蹌,
沿著糧倉的階梯滾了下去,小夥面色得意,追上去又是一腳踢在了老人頭上。 他其實和老人並沒有什麽仇怨,只是看著曾經高高在上的老爺們像條狗一樣守在大門前,他心頭升起了一道莫名的快感。
小夥抬起頭,看見自己身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白色身影。
小夥臉色一僵隨後面色諂媚信口開河,“爺,他家霸了我不少良田。”
他可還記得眼前的遊俠是多麽嫉惡如仇,若是讓他知道自己無仇無怨地朝著手無寸鐵的老頭兒下手,那自己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年輕遊俠淡淡撇了眼小夥,慢慢彎下腰將老人扶起,又撿起滾落到一旁的布帽,輕輕拍掉沾上面的黃土。
看著年輕人的注意力沒在自己身上,小夥急忙扛起糧食出了門去。
年輕遊俠把玩著手頭的布帽,衝著呆坐在地上的老人唇角微揚,“老爺子,還記得我嗎?”
老人慢慢張開耷拉的眼皮抬起頭往前望去,聲音哽咽,“你!你!”
“看來你還記得我。”年輕遊俠慢慢蹲下,將手頭的帽子端端正正地戴在老人頭上。末了,還拍了拍老人的腦袋。
看著站在自己面前臉上噙著冷笑的年輕人,老人一陣恍惚。
那是去年冬天,老人母親還沒遭病的時候。老人去鎮子裡買點布匹糕點打算過個好年,碰到了被村民眾星拱月般的年輕遊俠。
遊俠高聲直言,為何齊國不旱,五溪不旱,偏偏大梁一旱就是兩年?
那還不是人間罪人太多,天帝降罪於此。眾人不僅活著遭罪,就連死後去了那陰曹地府,也得遭受酷刑,來世更得入那畜生道,再受人間疾苦。
一時間圍觀眾人神色黯淡,更有婦人掩面長泣。
正此時遊俠直言上天有好生之德,眾人亦有一線生機,囑托大德天仙下凡創立聖教,教徒入教即可免去那地府拷打來世再入人間。聖教信徒來世更能盡享榮華富貴。
“那不知如何才能進入聖教?”有人心生向往。遊俠微笑,“佛教諸仙皆有無上金身,大德天仙金身法軀還差隻腳便已圓滿...”
聞言,眾人紛紛解囊。
是時,劉老爺一眼瞧出這是騙子行徑,當場揭穿騙局。
“原來是那時埋下的禍端!”老人神色有些黯淡。
看著老人蕭瑟落寞的面龐,年輕人還不滿足,火上澆油道,“不知劉老爺你家母親可好?”
老人憤怒地指著身前的年輕人,手指不停顫抖,“你!你!這也是你做的?”
年輕人重重在老人頭上拍了拍站起身來,指向四周忙忙碌碌的饑民,神色譏諷“你永遠也別想著把這群廢物當人, 他們就是螞蟻一樣,沒有頭腦不會思考。”
“你只需要沿途給他們點好處,他們就會像螞蟻一般匯聚在一起,朝著你的方向前進。”
“只要人多,他們就會停止思考。”
年輕人嘲笑幾聲,往門外走了幾步,突然回頭笑容溫暖,“我的人已經在去秦家的路上了。現在,應該已經帶著秦夫人在回來的路上了。”
聽到年輕人的話,老人面如死灰呆坐在原地,把頭上帽子取下揉成一團重重地摔在地上,“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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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寒酥朝著莊園大門一路小跑,大部分人都集中在劉老爺家的糧倉和庫房,一路上少女並未見著幾個人,不免心生歡喜。
轉過巷子,靠近大門,少女呆愣在原地。
拴在門口的兩隻大黃狗不知被誰解開了鐵鏈,骨瘦如柴隱約可以看見兩側肋骨的兩條大狗雙眼泛著綠光,鼻頭一片猩紅。
瞧著突然出現在拐角的女孩,大狗咧開嘴露出鋒利的牙齒,齒間還掛著鮮紅的碎肉。
陰影處一陣呻吟傳來,女孩定睛看去,兩條大狗腳下一個瘦削的身影正在奮力掙扎,鮮血泉湧般從他腹部流出。
瘦削身影也看到了女孩,他掙扎著抬起頭,衝著女孩伸出手,“救...救...救我...”
女孩面對兩狗雙腿不停打顫,慢慢朝著來路退去。
看著女孩消失在拐角,瘦削身影激動的神情慢慢變得平靜,眼中失去了色彩。
兩狗低下頭,繼續啃噬著那道瘦削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