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生氣，江夏雖然是偵探，但他還只是一個高中生——學生嘛，總是很守規矩、不想踩破法律的底線，他不是故意針對你。”

　衝矢昴做出一副來說和的架勢，試圖讓幸田正夫放下防備，同時也暗暗摻雜了一點私貨，問道:

　“說起來，你怎麽會想到去找他?這種事，其實應該交給經驗更豐富、更擅長在灰色地帶遊走的老偵探們。”

　幸田正夫此時，同樣有著自己的心思。

　見衝矢昴沒問他“為什麽有手機不用、而是跑到電話亭裡打電話”、隻問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

　幸田正夫也樂得把話題岔到別處。

　他順著衝矢昴的問題，隨意道:

　“我找不到綿貫義一埋屍的證據，警察又不信我，我獨自一人查了很久也沒有頭緒。

　“後來有一次我去商場，路過的一家店面裡，電視在播放一檔偵探綜藝節目，正好放到江夏——我以前也聽說過這個偵探，所以覺得或許可以找他委托。之後查了查江夏所在的偵探事務所，發現離得不遠，就過去了。”

　幸田正夫說完，本來以為衝矢昴提起這個話題，是要給他推薦一個敢陪他挖屍的偵探。

　誰知衝矢昴沉思了一會兒，竟然冷不丁問:“你那天為什麽要去商場?”

　頓了頓，又嚴謹地小聲補充:“還有，為什麽要看那家店裡的電視?當時發生過什麽必須把注意力轉向電視的特殊狀況嗎?”

　幸田正夫:“……?”

　他撓了撓後腦杓，仔細盯了一下衝矢昴。逐漸開始懷疑，這人其實根本沒打算推薦偵探，跟自己扯這些，一定也只是在沒話找話，打算準備醞釀一個大話題，比如“要不你還是守法一點等警察幫忙吧”之類的話。

　想到這，幸田正夫歎了一口氣，不想繼續跟這些法律框架內的熱心路人耗費時間。

　他隨口回答:“去商場，當然是去買東西，看店裡的電視……就只是無意間抬了一下頭，碰巧看到了，能有什麽為什麽。”

　衝矢昴:“……”無意間……

　他仔細品了品這個詞，一時竟然無法斷定，這究竟是純粹的“無意”，還是摻了烏佐的“無意”。

　等回過神，幸田正夫已經拐過路口，獨自走了。

　“……”衝矢昴停在街邊，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了什麽。

　他小心地左右張望了一下，又取出手機，按亮查看。

　周圍沒有烏佐的身影。

　手機裡也沒有烏佐的消息。

　——對方似乎不在附近，或者正在暗中觀察、但沒打算阻止他的調查。

　衝矢昴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忍不住踏上電車，準備去那家商場看看情況。

　……這件事，直接關系到他現在和將來的行動方式。

　——身為一個渴望和平與長生的外圍組織成員，衝矢昴既不希望自己無意間擋了同事的路、搞砸上司派下來的任務，又不想因為誤判了江夏的身份，在以為對方和自己同一陣營時，忽然迎來一記正義的背刺。

　而現在，就算江夏真的是烏佐的部下，自己也只是好奇扒了同級的身份，而不是在扒烏佐，就算暴露了行蹤，應該也問題不大……吧。

　雖說這種問題，或許也能直接問。

　但衝矢昴思來想去，到底沒敢給烏佐發去這樣的詢問郵件。

　他總覺得，烏佐和自己那些可怕的教授之間，有一些類似的地方——都不喜歡不自己動腦、只會在第一時間追問“為什麽為什麽”、“怎麽辦怎麽辦”的部下……這一點，從烏佐前天手把手教學時、先問了他有什麽計劃、之後才慢悠悠拋出了自己方案的事，就能窺出一二。

　所以現在，果然還是自己先查一查吧。

　衝矢昴一邊思考，一邊忐忑地踏上了求證之路。

　……

　幾十分鍾後。

　綿貫義一的別墅裡。

　綿貫義一拎著望遠鏡，仔細觀察了半天。

　確認過周圍沒有可疑人士後，他轉身下到一樓，拿過外套，準備出門。

　——今天，原本是綿貫義一例行去醫院檢查的日子。

　按照計劃，他早就該走了。但之前，那兩路亂糟糟的麻煩客人，讓綿貫義一警覺起來，不敢離開家門。

　那群人離開一段時間之後，綿貫義一才稍微冷靜了些，又拿起望遠鏡上了頂樓，繼續觀望，同時糾結今天還要不要出門做體檢。

　糾結時，他家裡的電話響了。

　是“中央醫院的前台”打來的，醫院似乎發現了他的鴿子行為，打電話過來貼心提醒。

　綿貫義一被催得有些煩躁，沒細聽就憤憤掛了電話。

　但經過這麽一個小插曲，再加上之前，被幸田正夫撲門的那一下驚到，不知道是真實還是錯覺，綿貫義一總覺得自己那顆本就有些問題的心臟，更不舒服了，確實有必要去醫院看看。

　綿貫義一摸著下巴，回憶了一下那幾個看上去十分膽小的小孩，一副文化人模樣、應該不敢在暴露之後繼續偷闖別人施工現場的衝矢昴，以及看上去十分守法、會攔著幸田正夫的偵探，感覺問題不大。

　而且，就算幸田正夫真的趁他不在家，溜了進來……

　綿貫義一打開家門，走向院門外。

　路過院子時，他轉過頭，看了一眼自己院中平整的草坪，露出一抹冷笑。

　……就算幸田正夫進來，也找不到他想要的東西。

　綿貫義一思索著反鎖上大門，前往醫院。

　……

　同一時間，陰影裡，一雙眼睛幽幽，盯著綿貫義一離開的背影。

　看到他真的離開後。

　暗中觀察著的幸田正夫，暗自松了一口氣。

　剛才，在電話亭裡偽裝出陌生人的聲線，給綿貫義一打電話的時候， 幸田正夫其實有些忐忑。

　但現在看來，一切果然順利進行了——綿貫義一這種怕死的人，確實不會錯過必要的檢查。

　那麽接下來……

　綿貫義一的身影消失在轉角之後，幸田正夫發動了胯下的摩托，一溜煙開走，準備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

　……

　警視廳。

　“好了，只剩最後兩件了。”

　高木涉坐在江夏對面，翻看著幾份筆錄，露出了疲憊的營業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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