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半賒半欠吧，孫康成不僅付不起全款，連正常的訂金都付不起。

　兩千?搞笑啊這是。

　可是轉念一想，這個辦法的確是康成電器在現行環境下，所能做到的最優選項。

　如果他們能在白廠長這裡賒到零件，貨源解決了，立刻就能簽合同。

　只要這一單交易成功，名頭就打出去了。

　後面再慢慢找廠子，也未嘗不可。

　錢賺得多的話，甚至可以把小作坊擴一擴，如果有效益差的，靠著孫康成他哥拿下也不是很大的問題。

　一通百通，雖然這個辦法看似有點蠢，但仔細一琢磨，竟然還挺可行！?

　這些想法不過在腦海中一掠而過，陸懷安眯了眯眼睛，倒也沒瞞著白廠長:“其實，我跟這位孫老板，有點過節。”

　“啊……”白廠長有些尷尬，他對南坪市不熟悉，甚至沒聽說過這位孫老板，更不知道康成電器到底是不是大商人。

　而陸懷安正好是南坪市的，他倆中間還有好友搭著線，所以就想問一下他，沒想到……

　“不過沒關系。”陸懷安握著話筒，笑了起來:“剛好因為我們是這種關系，我對他還略有了解，畢竟，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他簡單地描述了一下，他和孫康成的過往。

　沒有誇大其詞，也沒替孫康成美化。

　當然，酒局喊爸爸這事，他沒提。

　白廠長聽得眉心微皺，一時間沒說話。

　對於孫康成的哥哥，他是很感興趣的，畢竟，上頭有人好辦事嘛！

　有這關系在，至少就不用怕孫康成跑路了。

　可是，既然有這關系，為什麽他會要賒貨款?隨便找家銀行，不也能貸個三五萬嗎?

　作為一個身經百戰的商人，白廠長直覺這其中有貓膩:“我再考慮考慮吧。”

　陸懷安嗯了一聲，笑著寒喧幾句，才掛斷了電話。

　掛完電話，陸懷安猶自沉吟著。

　亭德說大不大，說小那也不小啊，怎麽孫康成在一眾廠子裡，單單就挑中了這家?

　而且白廠長的廠子，真要說起來的話，規模不是最大的，東西不是最便宜的。

　當時陸懷安選它，純粹是因為時間太趕了，別的廠子不一定能做出來。

　孫康成又是為什麽呢?

　難道是他們有緣?還是說他們眼光都一樣?

　他想打個電話給白廠長，怕孫康成是有問題的，可這樣直接地打，白廠長都知道他和孫康成有齟齬了，這樣去說，倒像是破壞他們交易一樣。

　陸懷安深吸一口氣，最終還是平靜下來。

　左右他將事情都攤開給白廠長說過了，如果他堅持要合作，那也不是他能阻止得了的。

　對於這件事情，孫康成很有把握。

　為表誠意，他特地讓同行的人“無意”間透露了他哥的身份。

　但奇怪的是，白廠長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震驚或者驚喜。

　孫康成很奇怪，認真地盯著白廠長看了半天，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很淡然地笑了笑:“白廠長，我是非常有誠意合作的，如果你覺得不放心，我訂金可以再加一千。”

　三千塊的訂金?他原材料都不夠。

　白廠長心裡其實是有些猶豫的。

　之前和陸懷安的合作，只能說是幫助。

　因為陸懷安跟他算同行，雖然隔著這老遠，未必會有業務方面的碰撞，但總的來說，這大約就是一竿子交易。

　畢竟新安零件廠只要上了正軌，陸懷安總不至於後面還找他進貨吧?

　人自己就能生產，肯定就不會有下次了。

　可是孫康成不一樣，他是個賣電器的，雖說他也做東西吧，但就是一個小作坊，總有吃不下的訂單。

　雖然陸懷安說孫康成有開廠的打算，但開個廠要多久，少說一兩年吧，還不一定開得起來。

　比如這次，他自己吃不下，就只能到這邊來找貨源。

　如果能成功交易，想必以後還會有機會合作。

　兩相比較，陸懷安對他的重要性，自然是比不上孫康成的。

　可是……

　白廠長端著茶，將喝未喝間，看向孫康成:“孫總難道就沒有想過，自己開個廠?”

　“我開廠子做什麽呢?”孫康成擺出一副紈絝子弟的模樣，很是瀟灑地一揮手:“有我哥……咳，我就是想著，提個籃子，中間賺點跑路費，夠我吃喝玩樂就行了。”

　看著像是說漏嘴，其實明裡暗裡還是在拿他哥做幌子。

　白廠長皺著眉，心裡一沉。

　如果沒有陸懷安，他想必會很高興遇到這樣的客戶。

　從開始到現在，孫康成一直是這個模樣，看著像是對生產毫不在意，隻想賺點中間錢。

　跟陸懷安在電話裡說的那個很聰明，很有手段的孫老板，完全不一樣。

　他……該相信誰呢?

　“怎麽樣，白廠長，你考慮得怎麽樣了?”孫康成看著他，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我這邊也比較急，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們能今天就開始生產。”

　白廠長沉吟著，慢慢地道:“我想問一下，你之前說過，你需要的量很大，所以隻放了一大半在我這裡製作，剩下的部分，你自己的小作坊生產……兩種產品必然有差異，到時客戶問起，你怎麽辦?”

　沒料到他居然會問這個，孫康成臉上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凝固。

　但他很快就笑了起來，神色自若地道:“這有什麽的，那客戶跟我……很熟！他不會計較的！”

　白廠長心重重一沉。

　他看出來了，孫康成剛才的嘴型，明明就是“我哥”。

　故意中途停頓，只是想讓他幫忙在心中補充，然後充分信任他。

　可越是這樣，就越和他表現出來的性格不符合。

　尤其是瞬間就想出對應辦法，並及時調整面部表情……

　他絕對不可能像他表現出來的這般愚蠢。

　白廠長深吸一口氣，認真地看著孫康成:“抱歉，我得去查看一下排班情況，看生產能不能安排得過來。”

　“行，你去看。”

　都要去看排班了……

　孫康成覺得大局已定，笑得很開心。

　結果等白廠長查完回來之後，很遺憾地告訴他，沒有排班了，這個月都已經排滿了，下個月也沒有空閑時間，無法滿足他的需求。

　這就是……拒絕他了?

　孫康成不敢置信，惱羞成怒地瞪著他:“你居然不跟我合作?”

　“嗯?”這有什麽好居然的，合作不合作都是看雙方意願啊，白廠長很坦然地點點頭:“我也很可惜，我是很想跟你合作的，但是這個排班……唉，沒辦法，廠子小了，實在是趕不出來。”

　又說怕耽擱他的生意，到時影響了他賺錢，所以才不得不拒絕的。

　孫康成氣得不輕，但也無可奈何，隻得拂袖而去。

　他走後，白廠長打了個電話，給陸懷安說了這個事情。

　沒想到他居然拒絕了，陸懷安有點意外。

　“他表現的……”白廠長把他所見所聞說了一下，歎了口氣:“要麽是，他在我面前假裝，要麽他在你面前不真實，反正這個人，太不可控。”

　做生意的，都是人精，但他們都希望自己精，不希望別人太精。

　陸懷安哦了一聲，明白了:“我理解。”

　白廠長輕輕籲了口氣，笑了:“希望我的選擇沒有錯。”

　“嗯。”陸懷安握緊話筒，也微微一笑:“相信自己，我覺得你的選擇沒有錯。”

　因為，鐵道部門的領導聯系了他，希望他能在價格上再做一點讓步，然後就可以跟他簽合同了。

　對於這個結果，既在陸懷安意料之外，又在他預料之中。

　領導看中的，是質量，是數量。

　新安零件廠雖然是剛改的名，但他們機床也是新的啊！

　而且陸懷安當時帶他來參觀的時候都說了，只要他點個頭，他們新安整個月的排班都空出來，專門做他們這一單。

　誠意十足！

　新機床，質量是絕對有保證的，精度準度都很不錯，根本不是孫康成他們那種小作坊能比的。

　至於關系……

　陸懷安當時“無意中”給領導看了一份報紙，正是蕭明志他們去新安村參加活動的時候，記者拍攝的。

　這年頭，誰還沒個後台了?

　陸懷安聯想到領導前後態度的轉變，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麽孫康成放棄了南坪市這邊的零件廠加工，而特地跑到外地去。

　因為他們質量不行， 想要跟新安的機床打擂台，零件的質量也得有所提升才行。

　當然，他沒有四處張揚。

　只是把這個消息給龔皓說了一下，倆人算了一下利潤。

　“我本來報的價格也不高。”陸懷安點了支煙，抽了一口:“再低的話，也少不了多少了。”

　龔皓皺了皺眉，撥動著算盤，算完了才道:“可以再降一點點，在我們可控的范圍內吧，剛好，這個價格，想必孫康成是接受不了的。”

　也給領導一個有力的回絕理由:你價格高，質量差，交貨時間還不一定能及時。

　選你?腦子有包吧?

　陸懷安想了想，笑了:“行，那你明天早上準備準備，我們過去簽合同。”

　趁著孫康成不在市裡頭，他們利索地把合同簽掉！

　簽完就跑，賊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