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崔二知道，陸懷安這麽急的找他，肯定是有要事。

　他開車向來很猛，更何況還是開的拖拉機。

　陸懷安查好路線換了衣裳下來，他就已經到了。

　這麽冷的天，崔二居然出了一身汗。

　聽說是要去接沈如芸，他一拍大腿:“哎喲，那就走唄！那還等啥呢。”

　幸好，擔心會下雪，他早都做足了準備的，開車就能走的。

　因為知道他們要去接人，沈媽已經給他們準備了很多東西。

　“這是吃的，這是熱的水，這是用的，這是被子，這是……”

　沈茂實和崔二不廢話，拿上直接往後邊拖鬥裡頭扔。

　把地圖鋪在桌上，陸懷安給他們講解了一下路線:“屯興到南坪，得從這邊繞一下，不能走江邊的路。”

　這天氣，江邊的路肯定結了冰的。

　路上有雪還好，結了冰肯定得打滑。

　他們是去接人的，不是去送死的。

　沈茂實和崔二都是多年老司機，配合度又很好，自然不廢話的。

　“我還帶了些工具，都是早就備著的。”崔二一指拖鬥，萬一陷泥裡了或者打滑了怎麽的緊急情況，都有工具能處理。

　“行，那就出發。”

　時間不等人，他們不能再拖了。

　坐到了車上，陸懷安看路線指路，沈茂實時不時拿了包子讓他啃一口。

　就這麽一路開著，兩個半小時以後，總算到了屯興。

　從隧道裡頭一出來，地上的雪明顯厚了許多。

　崔二開車也更加謹慎，額角甚至有細密的汗滲出來。

　又開了十幾分鍾，他終於停了下來:“不行了，茂哥，你來吧。”

　這邊雪太深了，每一步都在打滑，手太費力氣了。

　沈茂實早就準備著呢，利索地跟他換了位。

　“從這裡穿過去，大概還有十來分鍾的樣子，就能看到鐵路了。”

　因為不確定是在哪一段，所以他們可能等會得沿著鐵道走一段才行。

　頂著風雪，他們開到道路分叉處停了車。

　讓崔二在車上等著，陸懷安和沈茂實拿了件軍大衣下了車。

　“千萬要小心呐，不行就回來，我們再往前開！”

　前邊的路跟火力道不重疊，後邊更是高高低低的，只有這裡走下去是最安全的。

　陸懷安讓他自己也謹慎著點，畢竟這邊不是南坪不一定安全的。

　時不時的還得把車子開動一下。

　崔二連連點頭，叫他們盡管放心。

　屯興的雪，真的很大。

　尤其這邊沒得遮擋，風吹起來，刺骨的涼。

　陸懷安開始還單走著，後面只能和沈茂實一起攙扶著走。

　從這一段走出去，朝前望，一片白茫茫，從後看，什麽都看不見。

　風雪阻隔了他們的視線。

　越往前，沈茂實心裡就越沒底。

　回頭望去，連他們下火車道時的那棵大樹都瞧不著了。

　他的靴子裡頭，腳趾頭都凍得麻木了。

　可一回頭，陸懷安還在走。

　微微垂著頭，認認真真地走著，像是不管來回，不懼去路。

　事實上，陸懷安是在想事情。

　這樣大的雪，他當年也是見過的。

　只是當時他們沒出過村，大雪對他們的損害，也就是菜地裡凍壞了些菜，水缸裡結了厚厚的冰。

　他還記得，當時他就擱在邊上的杓，都給凍住了。

　最後還是他拿了錘子，一點點把冰鑿開的。

　那時候，沈如芸就是燒了熱水，一點點澆到他手上，怕他手凍壞了。

　拐了個彎，眼前突然一片開闊。

　雖然還是一片白茫茫，但前邊隱約好像有人。

　“安哥！”沈茂實拉了拉他:“你看！”

　陸懷安抬頭望去，也加快了腳步:“有人呢！”

　倆人盡量走快些過去，發現是三個扛著大包小包的男人。

　“喲！老鄉！”

　對方看到他們很激動，問他們哪的人，要去哪裡。

　沈茂實剛準備張口，又退一步，讓陸懷安去說。

　果然，陸懷安出馬後，幾句話把人老底都掏空了。

　原來也是坐火車來的，不過不是北豐的，要回家去，車停這了。

　“俺們想著，反正也不遠了，走回去得嘞！”

　“天兒太冷嘍！”

　知道他們停車的地方離這邊不遠，陸懷安和沈茂實對視一眼，看到了各自眼底的興奮。

　倆人道了謝，匆匆往前趕。

　迎面又遇到了幾波人，都是走路回去的。

　“快到了。”陸懷安加快腳步。

　果然，走了沒多久，前邊就一片吵吵嚷嚷的。

　“找第四節車廂，第四節。”

　陸懷安帶著沈茂實，從人群中擠過去，一路往車裡頭看。

　聽他們的話待在車裡，沈如芸坐立難安。

　雪下得越來越深，雖然屯興這邊會安排人，可是……

　都到家門口了，誰想在屯興過年呢！

　拖家帶口的，已經在收拾東西抱緊孩子準備走路回去了。

　只要走到大路上，總能攔著車子回去的。

　他們不跟這邊安排的人走，因為怕被拉去住賓館。

　都是窮人，可住不起。

　省著這錢坐車回去，都比住賓館淒淒涼涼的好。

　車廂裡人越來越少了，沈如芸眼睛望著窗外，心裡一片冰涼。

　怎麽辦?

　她一個人輕車簡行的，為了省時省事，壓根沒回去拿東西。

　從學校出來直接坐的火車，衣裳都沒多帶一身的。

　省事是省事了，可是連吃的都沒有了。

　她又不敢拿錢出來買，就不說多貴了，關鍵是財不露白。

　至於聽從安排去屯興住，那也不可能的。

　她人單影隻的，在火車上還好，工作人員都有。

　下了車，誰知道會遇著什麽事情?

　因此，雖然又餓又累，她還是堅持著。

　有人過來詢問，她都是直接搖頭拒絕了。

　“要不你跟我們走吧！”一家人熱情地邀請她，說是自家離這不遠，走過去先歇一晚上再說。

　“不用了。”

　對方見她不動，居然伸手過來拉她。

　沈如芸急了，直接拍開了，厲聲喝道:“我說了，不用！我家人來接我了！”

　那人笑著，說她沒必要說謊:“你早說來了，電話都打倆了，這不還是沒來?”

　要來的話早就來了！

　沈如芸看著他們幾個人，心裡頭有點慌。

　但還是保持著冷靜，身體靠在窗邊，手用力握緊冰冷的把手，和他們對峙。

　列車員一直會在窗邊巡邏，門口也有人守著的，她就不信他們敢強行拉她下去！

　果然，見她死活不動，他們對視一眼，隻得放棄了。

　哪怕他們下了車，沈如芸也沒敢完全放松。

　帶的東西還剩了一袋子小餅乾，但她不敢吃。

　甚至，她連動都不敢動，生怕那群人去而複返。

　她一動不動，仿佛成了一具雕塑。

　中途也有人來問過她，她都拒絕了同行的邀請。

　想起當初跟陸懷安一起進衣裳時的黑店，出門在外，她一個人都不敢信。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後腦杓。

　雖然只是一晃而過，但沈如芸眼睛瞪大，心都快跳出來了。

　她將臉貼緊玻璃，想再看看，卻死活看不著了。

　“懷安！懷安！?”

　她想下車去看看，又不敢下去。

　然後，她就聽得窗戶被人敲了一下。

　沈如芸的眼睛，瞬間就亮了:“懷安！?真的是你！?”

　陸懷安看到了她，也是高興極了，喊了一聲沈茂實，利索地往車上衝。

　列車員還攔著不讓進，陸懷安掏出身份證，說來接自己媳婦的。

　加上沈如芸驚喜交加地跑了過來，列車員才讓他進去了。

　想都沒想的，沈如芸直接撲到了陸懷安懷裡。

　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全身都泛著酸疼感。

　又委屈，又傷心，又歡喜，沈如芸百般交集。

　“好了好了。”陸懷安拍拍她的背，安撫道:“我們得加緊回去，不然雪下太大了，路面會凍住的。”

　好在沈如芸沒帶什麽東西，直接把那袋子小餅乾和書包一提就可以走了。

　沈茂實嘴巴子笨，沒能上得去，眼巴巴在車外頭等著。

　看到沈如芸全須全尾地下來，沈茂實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落到了實處。

　拉著她好一番打量，放心下來:“趕緊，把衣裳裹上，從裡邊出來冷的。”

　確實，車裡還稍微暖和些。

　沈如芸裹上軍大衣，陸懷安走前邊帶路，沈茂實斷後，她夾在中間，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

　來時不覺得，回去的時候才發現他們真的走了很遠。

　幸好他們沒走什麽叉路，一直埋頭往前走就行了。

　到了那顆熟悉的大樹跟前，他們爬了上去。

　結果，地上的車轍還在，拖拉機和崔二卻都不見了。

　沈茂實頓時慌了神，有些急了:“人呢?”

　沒有車，他們怎麽回去?

　陸懷安乍一看到沒車沒人，心裡也是一緊，但他定了定神:“喊一下，崔二很聰明，應該不會跑遠。”

　喊了幾聲，拖拉機轟隆隆的響聲就響起來了。

　崔二繞了個彎，把拖拉機開了過來，後邊還綴著一群人。

　“老鄉！就帶帶我們嘛！”

　“求你了老鄉！”

　陸懷安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抓緊沈如芸:“趕緊上車。”

　崔二利索地把車停到他們面前， 扯著嗓子喊:“快上車！”

　車子有些高，沈如芸幾乎是被陸懷安和沈茂實生生拽上去的。

　還沒坐穩，車就跟離弦的箭一般衝了出去。

　那群人追了幾步，實在追不上了，罵罵咧咧的問候他們祖宗十八代。

　沈如芸心跳如擂，回頭望了一眼，頓時驚了:“啊！”

　“怎麽了?”

　陸懷安以為她東西掉了，心想這可麻煩了。

　“他，他們……”沈如芸指著他們，喘著氣道:“就是他們這家人，之前想拉我下車！”

　“我就知道他們不是什麽好東西！”崔二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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