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來得很快，仔細檢查一番後，確認沒什麽事。

　“只是大悲大喜之下，導致的昏厥。”

　好好睡一覺，睡醒再做一次仔細的檢查。

　這時候也不早了，陸啟明便叫他們先過去吃飯。

　“飯菜都已經做好了，淑珍這邊我讓人守著， 給她留了的。”

　這麽乾等著，也不是個事，萬一她睡到明天早上呢?

　陸懷安嗯一聲，給她掖了掖被角，才起身拉上沈如芸，走了出去。

　“天黑了， 小心點。”

　這天氣，怕有長蟲出來歇涼， 踩到就麻煩了。

　“嗯。”

　田裡青蛙叫聲一片片的， 伴著星星點點的螢火蟲，倒也頗有意趣。

　手裡打著手電筒，沈如芸其實也不怎麽怕。

　陸啟明顯然是很熟悉的，手電都不需要打的，扶著包婆婆，走得很是穩當。

　到了前邊的院落，香氣一下就濃了。

　這邊雖然也有下人，但是今天這一桌，陸啟明硬生生沒讓旁人沾過手。

　滿滿的一大桌，色香味俱全，好些都是博海有名的菜色。

　“都坐，坐吧啊。”

　陸啟明攙著包婆婆落了座，又招呼他們。

　讓他們千萬別拘束， 他囁嚅著道:“不知道你們喜歡吃什麽， 隨便做了點……”

　辣的， 不辣的，甜的，不甜的。

　香鹵的， 爆炒的……

　只要他會做，有材料的，他都搞了出來。

　一整下午，他哪裡都沒去，熱得後背濕了一遍又一遍，好歹是整出了這一桌。

　見陸懷安他們都不動，陸啟明有些緊張:“是，是不喜歡嗎?是我考慮不周了，你們喜歡吃什麽?是不是喜歡包子或者餃子?”

　說著，他就要站起身來，去給他們做。

　“沒有，挺好的。”陸懷安抬起手，夾了一筷子青菜。

　都是挑的最嫩的嫩芽部位，一根老梗子都沒有。

　清香脆嫩，味道剛剛好。

　“很好吃的。”沈如芸也連連點頭，說他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陸啟明笑了起來，滿臉的苦意竟也漸漸泛起了甜。

　時不時地夾一筷子給包婆婆，又招呼他們多吃一點。

　包婆婆讓他別夾了，自己也吃， 忙活一下午，肯定累壞了。

　平時都是別人做的，陸啟明這都多少年沒進過廚房了。

　虧得他手藝還在，一桌子菜，竟全都做得很不錯。

　都太不容易了……

　包婆婆吃著飯菜，時不時地悄悄抹一下眼睛。

　真好，太好了。

　吃過飯後，柳淑珍還是沒有醒。

　陸懷安和沈如芸被安排住在了次臥，事事安排得井井有條。

　洗漱過後，見他們進了房間，陸啟明才起身過去柳淑珍這邊。

　站在窗口看著他遠去，沈如芸看向陸懷安:“你還好嗎?”

　“……挺好的。”

　陸懷安見她沒說話，側過頭。

　夜風吹亂了她的發絲，他輕輕將它捋到耳後:“真的，我從未有這種，身心寧靜的感覺。”

　原來，有父母的感覺是這樣的。

　前所未有的踏實感，讓他整個人都輕松起來。

　沈如芸有些心疼，卻又不願他一直沉浸在這種悲傷的氛圍裡。

　索性移開目光，指向窗外:“要不要出去玩一玩?”

　“……玩?”

　從小在鄉野間長大，陸懷安不覺得這有什麽好玩的。

　“哎呀，走嘛！”

　沈如芸可會玩了。

　她帶著陸懷安先是穿過田埂，又掏出自己的手帕，三下五除二就扎了個小兜兜:“來來來，比賽啊，看誰捉的螢火蟲最多！”

　白天睡得太久，陸懷安確實一點睡意都沒有。

　雖然嘴裡嫌棄著她幼稚，手下卻是毫不含糊的:“喏，一隻。”

　“好哇，你賴皮啊，我都還沒喊開始呢！”

　沈如芸立馬也行動起來:“我以前捉螢火蟲可厲害了！”

　不知不覺間，小兜兜已經亮了起來。

　像是一盞漂亮的小燈籠一樣，提起來輕輕晃蕩，還挺好看的。

　“呼！累了！”

　地面剛才他們已經踩來踩去，草地都被糟蹋得不成模樣。

　不過倒也確認了，絕對是沒有蛇的。

　沈如芸直接往後一倒，望著天上:“你看，好多星星。”

　明亮的月光，皎潔地照在大地。

　“起來。”陸懷安嫌棄這地上髒，輕輕地踢了踢她:“要睡回去睡。”

　“我就不！”沈如芸抓著小草，挑釁地道:“你拉我起來啊，你拉得起來我就起來。”

　陸懷安無奈，隻得彎腰去拽她。

　沒成想，沈如芸猛然用力，竟然把他掀翻在地。

　“你……”

　沈如芸嘻嘻地笑著，又翻了下去，躺在他身邊:“你看看嘛！真的很好看的！”

　漫天的星空，月光溫柔地照著他們。

　沈如芸讓他睜大眼睛:“你看！好多星星！”

　她悄悄地，打開了手帕。

　無數的螢火蟲瞬間飛騰而起，美得像一幅畫。

　谷鍁

　陸懷安的唇角微微上揚，忍不住輕聲喚她。

　“媳婦。”

　“嗯?”

　陸懷安抬起胳膊，沈如芸很自然地將脖子擱上去。

　“我今天……真的挺高興的。”

　“嗯。”

　“我現在，真的感覺，人生圓滿了。”

　“嗯。”

　沈如芸知道，她不需要說任何話。

　陸懷安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憐憫。

　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安靜的，耐心地聽他訴說。

　“我以前以為，我真的是個壞蛋。”

　雖然村裡的小孩子罵他是個壞種的時候，他也會反駁，但內心裡，其實也會自我懷疑。

　其實他真的是個壞蛋吧?不然怎麽他親爸親媽都不喜歡他，隻喜歡弟弟呢?

　後來，他找到了自我安慰的理由:因為弟弟小，爸媽只能委屈他。

　可是兩個妹妹出生後，他連這個理由都站不住腳了。

　因為無論如何，陸定遠還是他們心裡的寶。

　而他陸懷安，仿佛永遠都是被嫌棄的對象。

　“所以，當初你說，是我救了你……其實不是的。”

　陸懷安不會忘記，他燒得人事不醒的時候，是沈如芸貼心地照顧了他一整夜。

　那是，他媽都不曾給過的溫暖。

　所以再苦再難，哪怕閻王老子要收走她的命，他都要把她給拉回來。

　做過許多的錯事，也受過很多的挫折。

　好在，一切都還來得及。

　陸懷安側過頭去，懷裡的沈如芸，已經睡得很沉。

　他微微一笑，在她額頭印下輕輕一吻:“傻的。”

　一路抱著她回去，不僅要給她換掉衣裳，還要把她頭髮上的雜草都給挑掉。

　直到把她放到床上，沈如芸都沒睜開過眼睛，睡得賊香。

　這是真的累了，這麽遠跑過來，下車後更是一路走路過來的，她都沒叫過一句苦，沒喊過一聲累。

　陸懷安卻睡不著，給她蓋了被子後，又去洗了個澡。

　做完這一切，才回到床上，抱著媳婦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陸懷安就醒了。

　因為很大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推開窗戶，那聲音愈加清晰。

　“山青對水秀，柳綠對桃紅……”

　這是孩子們在上早讀課了。

　沈如芸也迷蒙著坐了起來，抬手看了下時間:“唔，都七點了……得起來了。”

　“沒事，還早。”陸懷安打了個呵欠，讓她困的話可以再睡會。

　“不睡了。”沈如芸起了床，徑直去洗漱。

　等他們都吃完飯了，柳淑珍居然還沒醒。

　怕她出了什麽事，他們又請了醫生過來看。

　結果還是一樣的結論，不用擔心，等她睡醒就行。

　柳淑珍這一覺，竟直接睡到了晌午。

　睜開眼後，她第一反應是找陸懷安:“懷安，懷安！”

　聲音之淒厲，讓在外邊下棋的陸懷安沈如芸二人一下就跳了起來。

　包婆婆和陸啟明也很快跑了過來，生怕出了什麽意外。

　出乎意料的是，柳淑珍看到陸懷安後，很快又平靜了下來。

　她也沒說話，只是拉著他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

　“懷安。”

　“媽。”

　“懷安……”

　“媽。”

　她叫一聲，陸懷安就應一聲。

　到最後，柳淑珍的聲音已經有些顫抖。

　她眼裡凝聚了無數淚光，卻舍不得眨一下，生怕眼前的陸懷安會瞬間消失。

　直到陸懷安用力回握，給予她無限的勇氣:“我真的回來了，媽。”

　“回來了……”柳淑珍用力地抱住他，用力到整個人都微微顫抖:“對不起，兒子，是我沒用……”

　怎麽會有她這樣失敗的母親呢?

　居然弄丟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好不容易安撫下來，醫生也終於來了。

　一天跑了兩三趟，醫生也沒有一點不耐煩，顯然是習慣了。

　“沒什麽不舒服的吧?”他頭也不抬地做著檢查，隨口問道。

　包婆婆和陸啟明都張開嘴，正準備回，就聽得有人利索地回答了。

　“沒有。”柳淑珍輕柔地回應著，目光看一眼陸懷安，還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有點餓，頭有點暈。”

　“哦，那是餓了，確實是睡得太……久了……”

　話音未落，醫生反應過來，震驚地抬起頭來。

　柳淑珍猶自未覺，想了想後，還點了點頭:“可能是的。”

　這！

　這是！

　陸啟明震驚地瞪大了眼睛，眼中湧起巨大的歡喜。

　“淑珍！”他撲過去，驚喜又害怕地喚她:“伱醒了?”

　“啟明。”柳淑珍奇怪地看著他，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他這是傻了吧！她有些無奈，但還是點了點頭:“嗯，我睡醒了。”

　不，他不是這個意思。

　陸啟明焦急地看向醫生，都有些語無倫次了:“你……醫生，你，你快檢查一下，檢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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