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台山上的偏房中,這個少年用力抹去了滿臉的淚水,他記得那滿身酒氣,總喜歡把滿肚子曲曲彎彎憋著的麻衣劍客最不喜歡的就是看到別人哭哭啼啼,若是看到自己現在這般模樣,估摸著又會彈著自己的腦袋讓他拿著那柄寒月去拚命練劍。
伸出手輕按劍匣上的玉佩,兩柄劍便從中彈了出來,一柄很是普通,一柄帶著絲絲浩然正氣。
少年沒來由的又一次鼻頭髮酸,自己當初怎麽就光想著他要走了,沒有想到向他要把劍呢?
到現在清秋都還很清楚的記得當時在小鎮兵器鋪中看到了那柄很好看的寶劍,如果當時自己問他要,哪怕只是領著他去到那兵器鋪中,說不得只要自己願意死死的盯著那些長劍,溫九華都會摸著自己的腦袋,大手一揮卷走兵器架上大半長劍,就像當年察覺到自己趴在他背上看著路邊的糖葫蘆暗暗吞咽著口水後,那個麻衣劍客從來只有酒葫蘆和寒月的腰間多了好幾串糖葫蘆一樣。
看了眼兩把劍柄,少年想了想將匣中天問緩緩拔出,清脆的劍鳴聲中,寒光黯黯劍身發出明光清晰的照在清秋俊秀的臉頰上,也倒映出了那雙通紅的眼眸。
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將天問歸鞘,少年突然鄭重的背上了那方劍匣,毅然決然的跨出房門,走上山道朝著山下走去。
可惜少年境界實在太低,不然一定要像他師父那般取出匣中長劍凌空一拋,說一句滿是豪氣的話衝天而起,禦劍而去。
將頭上那王臻姑娘插在頭上的野花一一拔下隨手丟在滿是青石的山道上,清秋緊緊的盯著遠處荷花池旁背對著自己的身影放慢了腳步輕輕的走著。
感受著少年身上沸騰的氣機,魚服亭旁還在默默看著滿池荷花的劍閣老閣主眉頭挑了挑,倒是也沒有轉過身去讓那輕手輕腳小心翼翼的少年停下下山的步伐。
於是這背著劍匣心中很是不平的少年成功的遇見了在山腳轉悠了半天又鬱鬱上山的老秀才。
一時間本就不寬的青石山道上忽然變得靜寂無聲,一老一少就這樣一高一低的瞪著眼睛對視著。
看了眼清秋身後的劍匣,老秀才扯了扯嘴角,“你去幹嘛?”
搖了搖頭,本來還滿腔憤慨的少年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下這雲台,但想了想還是底氣不足的說道:“去出一劍。”
感受著眼前少年體內那在老秀才眼中可以說是微薄到可憐的氣機,在聽到清秋這句話,老秀才突然覺得自己的臉有些僵硬。
然後這剛剛從昏睡中醒來的少年郎又一次翻著白眼暈了過去,被老秀才夾著重新往山上走去。
路過山腰的魚服亭,老秀才鄒著眉頭看向站在蓮花池旁的老閣主,有些不滿的問道:“你就不管管這小子?”
這滿頭白發的劍閣老閣主轉過身來毫不在乎的說道:“我又不是他師父,管不著他。”
“他是你師侄!”老秀才死死的瞪著那除去腰間長劍一身雪白的劍客,但很顯然這位劍閣老閣主說完這句話後沒打算和他繼續說下去,轉過身重新看向了魚服亭旁的滿池荷花。
“你這個沒心沒肺的老匹夫!”老秀才指著丁錦華怒罵一聲,夾著清秋扭頭越過了蓮花池旁的身影,沿著山道繼續朝著山上走去,不過走到一半便很快又停了下來。
回頭看了眼已經走近魚服亭中的老閣主,“你確定這小子真能讀書?”
從袖中拿出一支嶄新的毛筆,從案幾下抽出一遝宣紙,丁錦華歪腦袋想了想,抬起頭看向了山道上的一老一少,咧嘴笑著說道:“試一試?不是還有你謝詠棣嗎?”
怒哼一聲,老秀才不再去管那又開始練字的劍閣老閣主,踩著鋪滿野花的青石山道徑直走了上去。
……
章台關三十裡外的吳國軍營中,這個在火頭軍裡摸爬滾打了大半輩子老馬頭看著眼前狼吞虎咽的林遠負嘖嘖稱奇,如果不是這家夥手上拿著守業觀道長的令牌,就憑這飯量說不得早已被趕出軍中。
搖了搖頭,老馬頭心疼的掰著指頭算了算這一頓下來浪費的糧食,還是決定不去管這疑似豬妖轉世的壯漢,端起新熱的一盆肉粥向這遠處的軍帳走去,眼不見心不煩。
看了下懷中慢慢一盆的肉粥,他知道這段時間軍中這些沙場老將對於現在這個年輕將軍很是不滿,這在軍中也不是什麽秘密,不過對於一個小小的火頭軍來說,自家這個年輕主將還是極好的。
不是每個人都想建功立業,就像他一樣被一字文書征調入伍的再這吳國軍中也不是少數,如果可以的話他更願意像現在這樣平平安安的來,平平安安的回去。
這般想著,悶頭趕路的老馬頭差點迎面撞上了一個負手而立的身影,穩住差點溢出肉粥,脾氣本就有點不好的老馬頭抬起頭來就要罵去,但話到了嘴邊還是硬生生的噎了回去,“張,張將軍。”
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無事,本欲轉身的張景雲突然回過頭來,深深的看了眼熱氣騰騰的肉粥,好奇的開口問道:“給誰送的。”
“是,是給章台將軍送過去的。”
老馬頭有些顫巍的開口說道,他不明白為什麽眼前這個年輕將軍為什麽要問這個,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了。
挑了挑眉頭,平靜的從老馬頭手上接過了肉粥, 聞著滿盆肉粥散發出的陣陣香味,張景雲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肚子笑意盎然的開口道:“你回去吧。”
說完,也不再去管這欲言又止的老卒,抱著肉粥向軍帳走去,看著張景雲離去的背影,老馬頭暗自松了一口氣,好險。
此時的軍帳中一眾吳國老將面面相覷,看著端著肉粥的張景雲不明所以,還是章含先一步站了出來,看著眼前的年輕將軍,冷聲說道:“張將軍何意?”
張景雲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的給自己盛了一碗,低下頭默默的吃著,待到一碗肉粥喝完,才在一眾面色陰沉的將領中緩緩起身。
“今晚讓將士們吃飽喝足,好好睡一覺,三更時分遵從調令各自行事。”
說完,從懷中拿出這幾天一直在章台關下寫寫畫畫的皮紙,放在案幾上推開眾人頭也不回走了出去。
“他娘的,還真把自己當成寶了?”
看著帳外走遠的身影,一眾老將再難壓抑自己的怒火,倒是章含快步走到了案幾旁拿起了放在上面的皮紙細細看了起來,看著被寫得密密麻麻的皮紙,這個自詡兵刃加於身而面不改色的沙場武夫頭上流下了一道道冷汗,但很快又面色劇變,變得滿臉通紅,眼中更是閃爍著駭人的光芒。
許是發現了章含的不對勁,原本還在唾沫橫飛的將軍們也安靜了下來,等到接過遞來的皮紙,不大的軍帳中開始變得悄然無聲。
死死的抓住腰間佩劍,章含走出帳門看向了燈火通明的中軍大帳,緩緩念叨道:“張家寶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