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特拉夫斯基最終還是沒有回答安格妮絲的問題。
他仿佛剛剛安格妮絲根本沒有問出這個問題一般向安格妮絲溫和地道了謝,然後帶走了被他的劍劈出一個大洞的地毯,約定過一段時間等地毯修好或者他買好新地毯再來拜訪安格妮絲。
說實話安格妮絲不是很在意地毯的事情,她當時說烏特拉夫斯基損壞了她的地毯也只是一種隨意的調侃行為,否則的話她不會選擇離開書房再處理這件事情。
但烏特拉夫斯基很明顯比較在意這件事情,大約是出於一種......欠人人情一時半會沒有辦法還上的心理。
“你是否有什麽需要的......”烏特拉夫斯基用溫和的聲音向安格妮絲問道。
“作為修女,我不當為自己的需求要求任何物品。”安格妮絲帶著最平淡的笑容,輕聲說道。
“但關注同袍的需求也是我們應當做的事情,”安格妮絲停頓了一下,又開口補充道,“我在離開博迪威亞時帶了一個並非母神信徒的男孩離開,在拜亞姆時托付了一位先生將他帶去了魯恩......”
“我的請求是,在他遇到無法解決的事情時可以向您求助。”
“我想這本就是我應當做的事情,”烏特拉夫斯基淺藍的眼眸帶著最純粹的平和,“母神教導我們讚揚生命的可貴,我們不當拒絕稚嫩新芽的請求。”
安格妮絲搖頭笑了笑,手中擺弄著茶幾上牛皮紙包,明顯的顆粒質感透過薄薄的紙張,這是史迪奇離開前留下的,說是作為新年禮物及上次幫助他的感謝。
“這些種子只要接觸到水分和土壤就可以快速生長,自主繁殖,讓所扎根的土壤泥沼化,並束縛攻擊任何攻擊您的生物,嗯,是的,它們的判斷標準是對您的攻擊行為,”史迪奇帶著不好意思的笑容將裝著種子的牛皮紙包遞給安格妮絲,“您請放心,它們對低溫和乾旱有著極強的抵抗力,應當能適應南大陸的氣候......”
“就是......我還沒有解決對火焰抵抗力很弱的問題......”史迪奇看起來更加不好意思地說道。
培育出的帶非凡力量的正經植物,安格妮絲當時腦海中下意識地出現了這樣的評價,作為一個人體煉成產物,史迪奇僅從創造能力來看,似乎算不上失敗品。
她將牛皮紙包收了起來,看向目光複雜地看著自己的拉妮,她低頭看了自己一眼,忍不住扯了扯自己裂開的衣袖,輕聲問道:“怎麽了?”
“你是大地母神教會的修女。”拉妮輕聲說道。
“是的,的確是這樣。”安格妮絲露出一絲笑容點了點頭。
“你事實上並不信仰大地母神。”
“的確如此。”
“那你信什麽?”拉妮定定地看著安格妮絲,突然開口問道。
安格妮絲聽到拉妮的問題,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說道:“為自己向往的一切而掙扎者......”
她停頓了許久,才繼續說道:“會有人記住他們的一切。”
拉妮沒有說話,只是下意識地抬起手在自己的腹部中央交握住。
房間安靜了許久,她突然開口道:“我想在晚上鍾聲響起時和您說一些事情。”
“好的,”安格妮絲下意識地露出一絲笑容,“我期待著新年鍾聲的到來。”
她面色如常地站起身,走向樓上的臥室。
在門鎖彈出的聲音響起時,她靠在閉合的門上抬頭地看向角落中的全身鏡。
異常蒼白的皮膚上一塊塊暗紅泛紫的斑塊顯露而出並漸漸潰爛流出膿血,血紅的絲線漸漸布滿盯著鏡外一切事物的眼球,黑紅色的液體從眼角、鼻子、耳朵、嘴巴緩緩溢出。
“我想說的......不是這個。”安格妮絲絲毫沒有理會鏡中人可怖的形態,而是有些茫然地說道。
“不,的確是這個,但不光是這個。”她輕聲說道,布滿血絲的眸子定定地看著鏡中。
慧真的身影一點點在鏡中人的身旁勾勒出來,安格妮絲緩緩地開口道:“我不僅僅想要這樣。”
慧真目光平靜地看著安格妮絲,在安格妮絲耳邊響起的聲音毫無波瀾。
“立心之劫......”她平靜地開口道,“那你想要什麽樣?”
“我想要......”安格妮絲的聲音停頓了下來,“我想要為自己向往的一切而掙扎者,都能獲得掙扎的力量。”
慧真注視著漸漸消失的潰爛痕跡的目光,漸漸帶上了些許複雜。
......
“你說,我這封信是不是等明天早上再送過去更好一些?”蕾妮斯看著隨著空中波紋的蕩漾顯現而出的小夜鶯的身影,忍不住開口說道,“和給她的新年禮物一起。”
小夜鶯聽到蕾妮斯的話語,停下了接過信件的動作, 歪了歪頭,沒有發出什麽的聲音。
“我之前剛剛收到安格妮絲的信件的時候,特別想立刻寫好回信,讓你送過去,但偏偏想說的話特別多,”蕾妮斯幾乎自言自語地說道,“後來想了想,有些話可以一封信一封信地慢慢說,畢竟有你在。”
“她之前讓我整理懷孕的人需要注意的事情,肯定是正面臨著這樣的事情,要不然不會向我求助,畢竟她是去宣揚母神的恩慈,孕婦正是最能......”
蕾妮斯幾乎顯得喋喋不休的話語尚未說完,一圈圈的波紋突然再次在眼前的小夜鶯身體周圍擴散而出。
“女士現在需要我。”
一聲帶著些許焦急的清脆聲音在房間裡回蕩。
蕾妮斯停下了自己的話語,看著漸漸消失的波紋微微皺起了眉頭。
......
“對於一切欲望來說,起點往往是迷茫,而終點往往是自毀,”慧真看著抬起手擦拭著順著臉龐的曲線流下的黑紅色液體的安格妮絲,聲音平靜地說道,“在這中間,生命的蠕蟲被欲望束縛著群舞搖曳,要麽忘形狂喜,要麽痛苦生怨.....”
“所以,你想說什麽?”安格妮絲用自己血絲漸消的眼睛看向鏡中慧真稍顯細長的深褐色眼睛,開口問道。
“你應當明白在這樣的世界中存在這樣的欲望的意義。”慧真聲音中的複雜幾乎完全無法遮掩。
“你......”安格妮絲開口,卻突兀停住,她目光移向一側漸漸擴散開的波紋。
“南丁格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