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很早開始,我便並不相信你和父母所信仰的存在能夠帶來我所期望的。”
小米洛捧起冒著白霧的紅茶輕輕啜了一口。他的目光看著自己對面坐著的枯槁的男人,仿佛在注視著一簇熟悉而溫暖的火焰。
“我的所有痛苦與不幸都來自於本就非我所希望獲得的力量,”小米洛目光直視著男人的眼睛,用費內波特語緩緩說道,“偏偏......對父親,對母親來說,這偏偏是恩賜,甚至現在的你也是這麽想。”
“我總在想,”小米洛微微閉了閉眼睛,“你們這樣的想法究竟是誕生於自身還是受到那令人厭惡非凡力量的引導?亦或者,你們早已不是原本的你們,身為人的你們早已被非凡力量所替代,成為了這副早已認不出原本模樣的樣子?”
枯槁的男人靜靜地看著小米洛看似平靜的樣子,沉默了許久。
“我不知道......”枯槁的男人許久才開口道,“抱歉。”
“是啊,”小米洛的聲音近乎歎息,“你不知道......”
“我並不在意父親與母親是什麽樣,對我有什麽樣的想法,”小米洛握著茶匙的右手狠狠攥緊,“但偏偏你也選擇了與他們同樣的道路......”
“所以你選擇背棄主嗎?”枯槁的男人打斷了小米洛的話語,身體在小米洛的眼神中漸漸帶上了少許的顫抖,仿佛隱約間能聽到乾癟的骨頭髮出仿佛碎玻璃般的碰撞聲。
“背棄?”小米洛低低笑了一聲。
“你應該明白,我從最開始就沒有選擇過。”小米洛眼睛定定地看著枯槁的男人,聲音低沉。
“我的確憤怒於你們不曾選擇我,但那是你們的選擇,”小米洛收回自己的目光,手中的茶匙微動,在淺褐色的水面攪出一圈圈波紋,“但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這一切是怎樣的必然。”
“究竟是出自於你們本心,亦或者......”
“新的名字,謝裡夫·哈希姆。”
安格妮絲注視著玻璃窗中映照出來的十五六歲的少年用都坦語低聲說道。
她隨手從自己攤開的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寫下幾行字,放在桌邊。
“南丁格爾。”安格妮絲輕聲喚道。
隱約的波紋在的安格妮絲面前擴散開來,南丁格爾頂著小夜鶯的模樣出現又消失,拿走安格妮絲的手提箱,留下了亞麻織就的長袖襯衫、長褲及寬袖罩袍,和一把有著金色公牛頭裝飾的古拜朗詩琴。
少女端正地坐在有著靠背的木椅上,細碎的黑色斑點在木椅每一處角落裡隱隱可見,她安靜地看著安格妮絲換上裝扮,終於開口打破了寂靜。
“你的眼睛太亮,衣服也太乾淨,”少女輕聲說道,“對一個西拜朗人來說。”
安格妮絲扭頭看向少女的眼睛,近乎評估的視線一點點打量著少女眼中所表露出的一切。然後,盯著少女的那雙褐色眼眸仿佛燃起火焰,又一點點減弱,直至停留在一種仿佛埋藏於灰燼之中,將燃未燃,將熄未熄的狀態。
“非常感謝,”安格妮絲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對著在她剛剛的視線中僵住的少女說道,“嚇到你了,抱歉。”
“不,你沒有嚇到我,”少女身體放松了少許,臉色卻變得有些蒼白,“只是你過於專注的視線會讓我的耳邊出現一些絮語。”
“這樣嗎?以前沒有遇到過。
”安格妮絲在聽清少女話語的內容時下意識抬手,目光看到自己左手無名指腹處的黑點時頓了一下,然後手徑直按上自己的額角,動作輕微地點了點頭,“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會盡量避免的。” 少女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房間裡一時完全沉默了下來。
安格妮絲看著少女,有些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好吧,看來我們都不是會去主動活躍氣氛的那種人。”
少女在安格妮絲無奈的目光下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該走了。”安格妮絲收起自己臉上的無奈,輕聲說道。
“上面的內容讓別人沒關系嗎?”少女目光看向安格妮絲丟在桌邊紙張,出聲問道。
“沒有關系,”安格妮絲看了一眼紙張,“只是無用的感慨而已。”
“安格妮絲來這裡了嗎?”
棕發藍眼的青年哪怕是在炎熱而潮濕的貝倫斯港也一身灰色的絲光長袖襯衫及同色調顏色稍深的長褲,外搭領口有著細碎裝飾的長外套,黑色的長靴在燈光下發亮。他沒有將自己的胳膊套進外套的袖管裡, 只是將整個外套仿佛披風一般披在肩膀上,一手持著鑲銀的手杖。
大概貝倫斯港還是太熱了些。
“是帕格尼修女,奧雷裡奧·帕格尼先生。”身穿褐色主教服的神父有些無奈地糾正青年的稱呼道。
“感謝母神的指引,我當然明白,”奧雷裡奧看著主教,露出了一絲虛偽而自嘲的笑意,“但不論安格妮絲現在是怎樣的身份,她始終是我的妹妹安格妮絲·帕格尼。”
“帕格尼修女在半小時前來過,但她沒有留在這裡。”主教歎了一口氣,沒有再糾正奧雷裡奧的稱呼,“她說,她要去看看真正的西拜朗是什麽樣子。”
“她有著成為聖徒的潛質。”主教停頓了一下,忍不住開口補充道。
奧雷裡奧仿佛沒有聽到他補充的話語,徑直站起身。
“感謝您的告知,”他向著主教微微躬身道,“還有更多信徒等待著您去引導他們的靈魂。”
然後他空閑的一隻手扯下披在自己肩頭的外套,沒有理會連忙上前想要接過的仆從,將外套搭在自己手臂上,大步向教堂外走去。
身後的仆從連連向主教道歉,在主教寬和的目光中向著奧雷裡奧追去。
然後,仆從有些驚詫地在教堂外的花壇邊看到安靜地仰望著蔚藍天空的青年。
“有沒有打聽到艾拉·波耶西亞的行蹤?”奧雷裡奧將搭在自己手臂上的外套丟給仆從,輕聲問道。
仆從小心接過青年丟過來的外套,微微躬身。
“她在三個小時前在旁邊的旅館登記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