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前院兒,不見黑公子,長生便去了東院,他曾經在這裡住過,知道府衙的馬廄在哪兒。
去到馬廄,黑公子果然在那兒,幾個馬夫正在精心伺候它,梳毛兒用的是木梳,飲馬用的是米湯,馬掌用的是青鋼,都說宰相家奴七品官,黑公子跟著長生雖然多受勞累,卻也多受優待,不管是吃的草料還是住的馬廄都是最好的。
長生走過去將黑公子正在喝的米湯拎到了一旁,巴圖魯見狀撇嘴皺眉,“你讓喝唄。”
“不成啊,喝多了跑不動,”長生說到此處突然想起一事,“對了,大師兄,你的火麒麟呢?”
巴圖魯抬手北指,“在後院兒呢,我把後花園改成牛圈了。”
“我說怎麽剛才吃飯的時候一直聞著有股牛糞味兒呢。”長生隨口說道。
巴圖魯嘿嘿一笑,轉而出言說道,“哎,要不我跟你一塊兒走吧,你這瘦的跟個人乾兒似的,萬一遇到壞人,可別打不過人家。”
“沒事兒的大師兄,我的靈氣修為沒受影響,”長生說道,“你還是跟他們一起出發吧,我先走一步,在長安等你們。”
“那又得好幾天見不著你了,”巴圖魯歎了口氣,“以後你可千萬別再逞能了,你不是有四個好哥們嗎,有事兒一起上啊,實在不成就喊我們過去幫忙。”
雖然巴圖魯說的都是廢話,但殷切的關懷卻是發自真心,長生點頭答應,轉而上前牽馬,“對了大師兄,你告訴秦將軍他們,輕裝上路,晝夜兼程,西征的軍糧我自長安給他們準備。”
“好。”巴圖魯點頭。
長生牽馬在前,巴圖魯跟隨在後,一直將長生送出府衙,隨後目送他策馬西去。
一路無話,黎明時分長生終於回到長安,剛剛下馬,管家就自門房裡快步迎了上來,“王爺安好。”
長途奔波令長生多有疲憊,聽得管家問好便只是點了點頭,沒有應聲。
“王爺,王妃回來了。”管家牽著馬匹跟隨在後。
雖然知道張墨一定會來,聽得管家言語長生還是心跳加速,“哦,什麽時候回來的?”
管家答道,“昨天夜裡,是和太師一起回來的,今日早些時候太師上朝去了,王妃在府上等您。”
管家言罷,長生緩緩點頭,張善的護國真人只是個封號,沒有品級,敕封的同時朝廷還加封了張善正一品的太師銜,此番張善和張墨一起回來,說明洛陽很可能已經拿下了,不然二人不可能同時離開軍營。
“對了,王爺,您出門的第二天,余一大師回來過。”管家又道。
長生轉身回頭,“他們回來了?”
“沒有,只有余一大師回來過,隨後又走了,”管家說道,“他們眼下好像在很遠的地方,余一大師此番回來只是為了看看您回來了沒有,得知您已經平安回返,余一大師喜不自勝,臨走之前給您留下了書信,就在您的房間裡。”
長生衝管家擺了擺手,“好,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管家點頭應是,牽馬離開。
長生快步疾行,與張墨闊別已久,牽掛相思必不可免,對於洛陽的戰事他也異常關心,因為張善如果沒有拿下洛陽,接下來的軍需補給都會成問題,那可是將近二十萬軍隊,每天需要消耗大量的糧草。
王府裡有很多獨立的院落,長生住的就是這種,推門進院兒時他便聽到北面屋裡傳來了腳步聲,待其走到正屋門口,張墨已經拉開房門迎了出來。
張墨發髻未盤,明顯是剛剛起床,穿的是一身白色中衣,道袍披在肩上。
此前長生一直迫切的想要見到張墨,不過當張墨真的出現在眼前,其心中卻多了幾分緊張,倒不是久別重逢的激動緊張,而是心虛的緊張,因為作為一個丈夫,自己明顯不稱職,並沒有很好的保護自己,險些讓人家當了寡婦。
好在張墨並沒有露出怨恨責怪的神情,也不曾唏噓傷懷,見他快步來到,先是一愣,隨即微笑側身,請他進門。
長生自責心虛,進門之後沒話找話,“什麽時候到的?”
“昨天夜裡,”張墨關門轉身,“實則我早就收到了你的靈氣感召,只是前方戰事吃緊,不得及時回來見你。”
長生坐到桌旁提壺倒水,“前幾天我南下的時候已經發現漕河兩岸的降雨乃是人為作法所致,自驊州又聽路人談及龍虎山的道人大舉北上,先前漕河降雨可是一乾同門聯手作法,旨在積洪破城?”
“對,”張墨點頭,“這場戰事打的頗為艱難,敵方也請了不少妖僧野道與我們鬥法抗衡,所幸還是我們技高一籌,連番苦戰終於攻下了洛陽。”
雖然早已猜到了結果,在得到張墨的證實之後長生還是暗暗松了口氣,喝水放杯之時想起一事,“我方損失如何?”
張墨走到桌旁,自長生對面坐下,“你指哪方面?”
“都說說。”長生說道。
張墨挑眉看了長生一眼,轉而出言說道,“此戰我們龍虎山折損了兩百多位道友,士卒死傷五萬有余。”
見長生默不作聲,張墨隨即又道,“想必你也知道洛陽乃九朝古都,是僅次於長安的第二大城池,城中除了十萬叛軍還有幾十萬百姓,積洪破城免不得殃及無辜,此番作法我龍虎山一眾同門陽壽皆有折損。”
長生一直不接話,張墨就知道他在等自己繼續講說,歎氣過後出言說道,“此番作法淹死百姓兩萬多人,大哥決堤引水,罪過最大,直折陽壽一紀,其他作法的同門各折三到五年不等。”
聽得張墨言語,長生揪心痛苦,好生難過,身為道門中人,張善很清楚自己的舉動會帶來何種後果,但為了趕在糧草耗盡之前拿下洛陽,他只能劍走偏鋒,出此下策。
長生本想問張墨折損了多少陽壽,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所有參與作法的同門都折損了陽壽,張墨自然也不能幸免,問了也只是傷口上撒鹽。
見長生眉頭緊鎖,張墨急忙出言寬慰,“城破之後洪水很快退去,雖然殃及不少百姓,城池房屋的破損卻並不嚴重,對民生的影響也不是很大,而且我們自藩庫裡尋得銀錢兩千萬兩以及大量谷物米糧,米糧雖遭水泡,曬乾之後仍可食用。”
張墨說到此處略做停頓,轉而繼續說道,“銀錢我們已經差人運往戶部,但米糧我們要留下自用,因為此戰雖然傷及朱全忠元氣,但他主力尚在,而今已經退至鄭州,與江淮的孫儒呈犄角之勢聯防抗拒,平叛討逆依舊任重道遠。”
“大哥手裡還有多少兵馬?”長生問道。
“收編降卒之後勉強能有二十萬,”張墨說到此處話鋒一轉,“你出事之後楊開等人曾往軍中尋我,想讓我作法尋你,新羅發生的事情他們也都跟我說了。”
“我還是年輕氣盛,慮事不周,若是從長計議,穩扎穩打,便不會身陷重圍,讓你憂心難過,實屬不該。”長生自責反省。
張墨擺手搖頭,“此事怪不得你,倭寇人數眾多且高手如雲,不管你如何籌謀都無勝算可言。你能殺掉敵方兩百多人乃是因為你自忖必死,破釜沉船,若是你試圖全身自保,不可能有此等戰績。”
“我殺了一百七十二個,不到兩百。”長生出言糾正。
“之前的發生的事情他們跟我說過了,”張墨問道,“之後發生了什麽?你去了哪裡?又是如何死裡逃生的?”
聽得張墨發問,長生意簡言賅的講說了事情的經過,意簡言賅是他一貫的作風,只不過此番又加上了輕描淡寫,他不希望張墨知道的太詳細,因為張墨若是知道了細節,一定會更加心疼。
即便長生有心遮掩,張墨依舊心疼不已,因為她也是居山修為,知道在身受重傷且身中劇毒的情況下活下來是何其艱難。
張墨不同於尋常女子,即便心如刀絞也不曾哭哭啼啼,更不曾唏噓落淚,知道長生輕描淡寫是不希望自己聽了之後傷心難過,便不曾追問細節,“以後一定要多加小心,朝廷不能沒有你,百姓也不能沒有你。 ”
“你能沒有我?”長生笑問。
張墨笑道,“既然棲身於你,我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你在,我為你守貞,你不在,我為你守節。”
聽得張墨言語,長生感動非常,“在我垂死之時,我什麽都放得下,只是放不下你,因為我誰都對得起,唯獨對不起你,我能活下來,也是因為我對你心存愧疚,不想有負於你。”
張墨笑了,笑的多有欣慰,她之所以與長生有夫妻之實,就是希望長生心有所系,不會輕易走極端。
見長生轉頭四顧,張墨出言問道,“你在找什麽?”
“余一是不是給我留了一封信?”長生隨口問道。
“在那裡。”張墨手指床頭。
長生起身走向床邊,“你睡夠了不曾,要不要再歇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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