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行至中心城的中段位置,越過一處和其它拱橋截然不同的流水亭台。
懸於半空的偌大亭台連著回廊,廊上一片水色,潺潺流向四面八方,流淌在腳下沾濕了程雙的鞋襪。
冰涼的水流在燈光映照下繽紛奪目,像是仙人洞府前的奇景,但對於站在上面的凡人來說,它涼的過於刺骨了。
小姑娘動動腳趾,不動聲色的往褲腿裡塞進兩張暖寶寶貼好,整理了下衣擺,繼續跟上前方的隊伍。
方娘倒還好,臉色微微發白了些,時不時勾搭著馮家康彎腰和她說話。
而田三郎已經拖到了隊伍後面,他瑟瑟發抖,舉步維艱的搓著雙手企圖用呼吸給自己的身體增加溫度。
程雙目不斜視的望向前方的人轎,剛要越過他,誰知手腕卻被拽住,回頭便是田三郎那雙充滿期盼的眼。
他冷到寡淡麻木的臉上一派可憐,“幫……幫我!”
小姑娘深深看著他,“你可以吃糖!”
兩人對視半響,田三郎抿直唇,冷到嚇人的手掌慢慢松開,目送著她轉身離去,眼底滿是陰鬱。
他抹了把臉,從腰袋裡取出一片小小的糖果,細心剝開放入嘴中回味著它的甘甜和熱量,喃喃自語,“該怎麽辦……”
人轎停下的地方是一座水榭,那些冰涼的溪水自回廊匯聚,流向一座座水榭之下,形成人工的水池。水池環繞一周,稀稀拉拉的往下落去,一條條銀絲瀑布便出現在下方的美景中。
若非此時此刻,程雙真的很有欣賞一番的興致。
可惜……
小姑娘上前,和方娘一左一右攙扶下馮家康,不管是她們倆還是引路使,鞋底皆是潮濕的,踩在地板上留下一個個熒光色的腳印,這些腳印會留有一段時間,慢慢散去。
而馮家康一路沒有沾水,自然落地無痕,可是他若想去左右水榭‘串門’,那一個個濕亮的腳印便是證據。
程雙心思動了動,她望向連接水榭的長廊棧道,上面的地板縫隙間微微滲出一些水跡,行走在上面的引路使腳下都會發出噗嗤噗嗤的聲響。
其實,若是貴賓想要互相‘結識’一番,這些引路使們應該不會拒絕,但那不亞於是明晃晃的告訴土著,這個、這個和這個是我的同伴,你們一定要多加注意!
所以最好的辦法是和相鄰的維護者暫時結盟,交換信息。
她看向馮家康,不知道這人有沒有類似的想法。
中心城太大了,能和自己的同伴碰巧遇到的幾率十分小,若指望著門票……根本沒辦法指望。
因為中心城由下至上建造,不是一個平行面,門票上的幾個小紅點交疊在一起,反正程雙是無法分辨誰在哪個位置的。
她只能將將看出,便利店裡的人已經被一網打盡,全成了這個水桶裡的魚了!
水榭分裡外兩間,有屏風為界,後邊是引路人待得地方,是什麽光景程雙並不知道,但前廳布置的卻十分舒適。
軟塌、搖椅、遊動的矮幾和大面積的毛皮地毯擺在其中,四周宮燈通明,去了黑夜的寒意,偶爾還能看到打著宮燈翩蝶於走廊的緲緲身影,如流光如夢幻。
程雙三人進入後,要先褪去鞋襪,換上木屐。
方娘是最慶幸的,若還是男兒身,咳咳,便是水榭通風也散不去那一股子味道,到時她一定會被貴賓打發出去錯過接近的機會。
馮家康則無所謂,便是將毛茸茸的地毯踩黑揉爛了,也會有他們三個及時更換乾淨的地毯。
水榭三面開窗,四周景色一覽無余,因為懸空亭台在正中,從這裡望去,也能看的很清楚。
維護者的五感比普通人要好,程雙又看到四五撥人轎穿過亭台往不同方向的水榭走去,可惜,沒有一個是熟悉的面孔。
馮家康沒骨頭般癱在軟榻上,方娘依偎了過去,上半身靠在他肩頭,為他揉捏著肩膀,下半身歪坐在地毯上。
田三郎則單膝跪地依舊像個乖巧可人的小丫鬟般給他捶著腿,只剩下程雙一人孤零零的站著,小姑娘正琢磨要不給馮家康剝幾顆荔枝時,有人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回過頭,看到一張端正的臉從屏風後探了出來,正是那個被她打發著買了些特產的引路使。
他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程雙轉身走過去,腳下的木屐壓的地毯塌下去又很快的浮上來,不會發出嘚嘚的雜音影響貴賓的思緒。
她的鞋在屏風處,換好濕透冰涼的布鞋,方才緩緩的站到那個引路使面前。
後面的位置很大,一排排矮椅是引路使休息的地方,此刻上面沒有一個人,隻留下地板上一串串熒光腳印,倒叫小姑娘有些驚訝。
“他們去傳菜了。”許是想賣個好,引路使輕聲解釋。
程雙這才發現他手裡提了個籃子,這個籃子的把手精美,籃子的內瓤卻樸實無華,用厚厚的棉布包裹。
“長話短說,右手水榭便是女貴賓,卻是個競爭力很大的女貴賓,她自己避開了所有人找到中心城,所以貼身伺候的全是引路使,整整二十二人。”
“這麽精明的女貴賓,我哪裡搞得定。”程雙一臉你是不是坑我的表情,氣呼呼的搶過籃子。
引路使眉頭蹙起,責備道:“淡定!你是穿了一身孩子皮也染上孩子氣了嗎?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緒。”
小姑娘垂下眸子,感覺這句話暗藏某種深意。
莫名想到了城烏冬那個熊孩子……如果不是本性就是如此的頑劣, 那麽就是他受了身體稚齡的影響?
不過這些暫時無關緊要,她想了想拒絕的說:“風險太大,引路使,我招惹不起。”
“呵!”這人露出嘲笑,“想活命還怕惹事,婦人之仁!”
程雙:……人參公雞可還行?
“別拿這些話忽悠我。”她據理力爭,小臉繃的嚴肅,“我會過去探探情況,你可以去上菜,但也要給我打掩飾,否則我就跟你拚個魚死網破,誰也討不到好處!”
引路使立刻收斂了輕視的目光,眼前人流露出的氣勢哪裡還像個不懂事的孩子,她下頜微抬,眼底偶爾透露的稚氣和天真淡去,目露譏諷冷意,明明身高一米三,氣場卻有一米八。
“放心,若露了嘴,同樣沒有我的好處!”引路使似是才放下心來,畢竟任誰也不想和一個心智不穩的小鬼合作。
兩人相視一眼,無言的錯開,一個歸還籃子從後方走出水榭,另一個則換了木屐提著籃子來到前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