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拾一這話沒頭沒腦。
李長博思忖片刻,覺得不是什麽需要隱瞞的事:“沒有,或許凶手帶走了。”
“沒有。他沒帶走。”付拾一歎了一口氣。
李長博一愣,脫口而出:“小娘子怎麽知道?”
“你看水裡。”
李長博下意識看過去。
然後一歪頭,猛的捂住了嘴。
水缸裡,兩顆慘白慘白的、圓溜溜的東西,正靜靜的懸著呢。
而那水,也是有些不一樣的。
整個兒散發出一股腥臭的氣息。
李長博還沒見過這個陣仗,所以一時之間有點兒受不住。
直接一歪頭臉色慘白,差點兒吐了。
付拾一似笑非笑:“郎君最好多看兩眼,做縣令,以後更甚的場面恐怕也不難看見。”
李長博不知出於什麽心思,有些慍怒:“這是長安!是天子腳下!”
付拾一歎息:“那又怎麽了?”
人心這種東西,最難說。
犯罪這種東西,也不會挑地方。
李長博看著穩重,看來還是一腔熱血的天真少年哪。
可接下來,李長博的一句話,卻叫她微微一愣:“長安有我。但凡犯罪者,必先忌憚。”
付拾一走神:真是好大的口氣啊!
不過,有理想的人,總讓人無法討厭起來。
所以她扭頭繼續乾自己的事情了。
“廚房他們都翻找了沒有?”付拾一又問,這個時候,她在看鍋裡已經發出臭味的肘子。肘子是蒸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來不及熄火,所以底下水燒幹了,鍋底也焦了。
李長博對這個很肯定:“看過了。說是沒什麽發現。”
付拾一問這話時候,用燈籠照著,捅了捅灶膛裡的焦灰,發現不像是木柴灰燼那樣松散,頓時精神一振。
“拿著。”
付拾一將燈籠遞過去:“照著點。”
李長博堂堂長安縣縣令,官至五品,如今卻淪為了一個小廝。
李長博頓了半個呼吸,還是乖乖接過。
然後看著付拾一從灶膛裡用手掏出了焦黑的東西——
就著燈籠暈黃的光,李長博看了一眼頓時沉了臉:那是一團沒燒完的衣裳。
外頭已經糊了,不過裡頭還剩下一點兒沒燒化。
李長博不知道自己該驚喜還是生氣:發現新線索,案子說不定就破了。該高興。
可自己手底下一群草包廢物……
李長博覺得,自己不只是該物色新的靠譜仵作。
矜矜業業的付拾一,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這是影響了自己的生意。
不過除了這個之外,付拾一也沒有更多收獲。
此時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三更天。
付拾一和李長博站在院子門口,盯著李長博懷裡的那包爐灰:“仔細看看,這應該是凶手留下的。說不定……就能抓住真凶。給巧娘伸冤。”
陳巧娘或許很平凡,有些貪財,有些八卦,可絕不是該死之人。
即便是這麽多年過去,付拾一還是不覺得,人命如草芥。
哪怕是在這裡。
人命,依舊大過天。
只有犯下無可饒恕罪行的人,才該死。
李長博看著付拾一臉上的神情,發現這是今天夜裡,第一次從她面上看出了情緒這種東西。
之前這個小娘子,冷靜淡然到甚至讓人覺得冷漠。
可現在……這分明就是個有些唏噓和傷懷的小娘子。
李長博不由得想起了朋友的一句話:女人啊,總是千百面的!不認真品,哪裡知道其中美妙滋味!
嗯,女人好像是千變萬化的。不過後一句,他還是覺得就是猥褻之言!
李長博輕聲“嗯”了一聲,沒透出自己心裡那一點疑惑。
李長博推開門,出去後很有風度的請付拾一先回去。
付拾一也行了一禮,鄭重其事:“李郎君能深夜過來親自調查,可見對此案鄭重,此案就托付給郎君了,隻盼郎君能查明真相,讓巧娘可以安息。”
李長博不知該如何說。
最後還是說了句:“那你呢?”
星河燦爛,李長博背對著星河,仿佛披上了一身深邃。
可那一雙眼睛,卻比星辰更亮。
隻這亮光,卻帶著鋒銳,仿佛要看穿人心底。
付拾一轉身,悄無聲息的回了謝大娘家,然後關好門,回了屋。
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
李長博這頭,付拾一剛進去,方良就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壓低聲音,隱隱亢奮:“她夜探凶宅,必有目的,或許是為了毀滅證據。要不然——”
在這裡埋伏蹲守的第一個夜晚,這就有收獲,方良覺得自家大人就是厲害。
可李長博看透方良心思,淡淡打斷他:“走吧,回去吧。”
李長博往前走,方良呆愣片刻,最後才跟上去。
心裡卻像是抹了漿糊,徹底糊塗了。
自家郎君這是怎麽了?說來抓凶手的是他,說就這麽回去的也是他?!
李長博回去之後, 就將所有值守的不良人召到了跟前,然後將包袱打開,讓他們看看這是什麽。
一幫糙漢子圍著這麽個秀秀氣氣的包袱看了半天,終於有了收獲:“李縣令,這是女子的手帕包了灰?”
所有人頓時都精神一震。
然後心裡有了古裡古怪的想法。
李長博面無表情,迎接眾人的打量,心裡頭的火苗,漸漸壯大。
師爺謝雙繁,總算是眼神好用些:“這……是衣服被燒過?”
不過李長博還沒來得及欣慰,謝雙繁也問了句:“這帕子是哪裡來的?”
李長博是世家子弟,京城多少姑娘為之傾倒?可李長博卻從不與哪一個過從甚密——
謝雙繁實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
李長博深吸一口氣,徐徐開口:“帕子是隨便問人借的,東西卻可能是凶手留下的。發現於灶膛之中。”
這麽一句話,才是最關鍵的。
也成功讓所有人都驚了一下。
王二祥今天恰巧也值夜,聽見這話,立刻說了句:“這怎麽可能?所有的東西,我們都檢查過——”
“那這個是哪裡來的?”
李長博反問一句。
王二祥頓時噎住。
李長博是什麽身份?總不可能撒謊。
王二祥還是沉穩:“那明日再問問其他人,看看是不是果真漏查了。”
“不過,這個東西,李縣令是怎麽發現的?”謝雙繁沉吟了這麽久,想到的就是這麽一個問題。
李長博並不說出付拾一,隻道:“偶然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