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從來沒吃過公家飯的塗樂，這次有幸品嘗，與他一同“享受”的，還有一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哥們——為朋友出頭，助拳的老覃。

　　平安市果然很平安，連帶著一個牢房，就只有塗樂和老覃兩人。

　　作為同是天涯淪落人的難兄難弟，兩人看上去又都是長得白白淨淨，一副書生模樣，跟凶神惡煞的道上大哥截然不一樣。

　　鑒於此，兩人互相打量了幾眼後，都覺得挺安全，也就有了攀談的基礎。

　　老覃翹著個二郎腿，主動拋出話題，也是獄友們的常規操作，問進來的原因，順便看看對方適不適合結交:

　　“兄弟，我叫覃晉，你貴姓啊，怎麽進來的哈?”

　　“免貴姓塗，單字一個樂，塗樂，格倒霉催的，第一次喝酒開車，就被抓，還是幾乎在家門口被抓，真妹妹的沒見過這麽倒霉的。”說起這事塗樂就來氣。

　　“怎地，第一次酒駕就進來啊，不是說第一次不拘留嗎?第一次隻扣分、罰款、扣駕駛證。好像第二次才要拘留。”老覃孤疑著，對於具體的法律，他也不是很清楚，他這麽說，也是道聽途說來的。

　　塗樂一聽，本來很焉的人，頓時坐直身子，抽回來不少神氣，興奮道:

　　“真的?”

　　“這，這我也是聽說的，我也沒犯過酒駕被抓……”

　　塗樂還沒把神氣捂熱，就又泄了氣，鬱悶地真相砸東西，可惜連手機都被暫時沒收了，身邊啥也沒有:

　　“算了，這種事情，哪還有錯的，也是我自己活該，就該聽朋友的勸，抱著僥幸，結果……唉，這下老臉都丟盡了。對了，老兄，你怎進來的呢?”

　　“打架唄，一朋友被人欺負，剛好被我撞見，我本就是個熱心腸的人，看不慣二打一，就上去揍了對方幾拳。結果倒好，他們三人都沒事，被教育一頓放了，偏偏老子要進來蹲幾天，你說說看，天下哪有這樣的事。”

　　一開始還風輕雲淡的老覃，說著說著聲音高了幾分，激動起來。

　　“這確實說不通，就跟我一樣，被抓的酒駕就我一個人，好像就是為我準備的，我何德何能呦，說起來都是淚。”

　　附和著義憤填膺的話，為對方也為自己打抱不平，但得知對方也這麽倒霉，塗樂感覺心中似乎好受了不少。

　　老覃倒也沒仔細看他的微表情，只是習慣性左手伸進褲袋，但進去的手停頓了下，又欣欣然抽了回來，苦笑一聲:

　　“算了，也就是幾天的事情，哪裡住不是住，是吧！那些交警也真可惡，手機沒收也就行了，還把我剛拆的一包南京九五給拿去了，真不當人事。”

　　“老哥有錢，一百一包的一般人抽不起，我偶爾抽個軟華子已經很幸福啦。”塗樂聽說過南京九五，也就是九五至尊，以前沒限價的時候，好像要一千七八百一條呢。

　　“嗨，這算什麽，月入三五萬，抽這點又有啥。”老覃臉上微微浮起得意之色，嘴上輕描淡寫說著，緊接著又問:“兄弟，你是幹什麽的啊?”

　　“事業編而已，一個發不了財，但也餓不死的工作。倒是老兄這收入在我們市，算的上很高的收入了，怪不得能抽九五至尊，厲害厲害。那你是幹什麽的?大公司的老總?”塗樂原來對自己的工作還是挺滿意的，以前年輕剛進單位的時候，也沒少向親朋好友炫，現在聽到老覃這麽高收入，也還是有絲絲羨慕之意。

　　但老覃咧嘴一笑，沒有正面解釋，

而是委婉道:　　“還不是老總，在我們公司，要是老總級人物，那薪資就嚇人哩，我也就是小幹部而已。”

　　“啥公司啊?這麽牛逼。”塗樂有點不信，他好歹也是市屬事業單位的幹部，對市裡各行業的薪資收入還是有點數的，別說一般公司不可能有這麽高的收入，就是那僅有的幾家上市公司，也只有高層才超過這個收入。

　　“公司名字你肯定沒聽過，名不見經傳。我們也就是乾一些幫助人的事，讓這個世界少一點痛苦，多一分安定。”老覃似乎有難言之隱，並沒有說清除。

　　不過他的這個解釋，塗樂反倒聽懂了，他想當然覺得自己的判斷很正確，所以一聲長長的“噢”後，意味深長一笑:

　　“明白明白，你們現在處於風口浪尖上，之前的幾件事情弄得老百姓對你們都不信任了，確實該低調些。話說你們這個行當，真這麽賺錢?”

　　“呵呵，要說賺也是賺，不過主要還是憑本事，要是本事足夠，月入十萬也不是夢。”

　　“不會吧，月入十萬，那得多少民脂民膏啊。這錢拿著不燙手嗎?”

　　“……”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在暗無天地的鐵房子裡，時間過得挺快。要不是飯點有人好心“提醒”，作息早就日夜顛倒。

　　數日過去，塗樂和老覃建立了“可靠”的關系，鑒於此，老覃覺得有必要幫一下眼前的兄弟，所以把他的手機號碼報給了塗樂:188xxxxxxxxx。

　　直言日後如果碰到什麽難處，盡管call給他。

　　聽到如此囂張跋扈的號碼，塗樂哪還有半點懷疑，憑這幾個數字，就是幾十萬上百萬的價值，可見對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作為共患難的獄友，指不定什麽時候還能指望上他。

　　如今三十五的塗樂，在單位摸爬滾打這麽多年，馬屁功夫雖然還不如他的領導們，但察言觀色，專挑人好話的能力早就爐火純青。

　　而老覃也確實見多識廣， 啥話題都能聊，就是牛鬼蛇神，都能被他說的有模有樣的。這讓塗樂心中打定主意，此人一定要結交好。

　　到了分別之際，塗樂和老覃還有點惺惺相惜，恨不得再聊幾日，但此處畢竟不是賓館，又無酒菜，塗樂也只能哼哼唧唧中，早跨出“四合院”半日。

　　抬頭看了眼天色，又聞了聞衣服，著實有點味道，塗樂打算先回家報個平安，然後洗個澡放松放松。

　　打車回到家(駕照暫被扣)，老婆不在，上班中，大女兒也在讀小學，家裡只有他老媽和他小兒子在。

　　因為和老婆之前謊稱他出差，所以家裡其他人沒覺得異常，盡管他滿是胡子拉碴，又在下午回來，但一個中年老男人，有點油膩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好好洗了個澡，塗樂打開剛充了會電的手機，看到有幾條信息，其中最關鍵一條，是公司人力資源部老李發來的，要他出來，就回個電話(酒駕被抓，體制內的單位馬上就會得到通知)。

　　塗樂不覺異樣，隻當正常事情，所以馬上回了個電話，心情也挺愉快:

　　“老李啊，我剛回到家，有什麽事嗎?不著急的話，我明天上班再說哈，這幾天沒睡好，人有點疲憊。”

　　電話那頭，老李的聲音傳來:

　　“不著急，以後你有的是時間可以好好休息，鑒於你酒駕，公司上層已經按照制度開除你，開除公告已經在內網發布，過兩天你來我這裡辦個離職手續哈。”

　　老李的話不啻於晴天霹靂，塗樂兩眼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