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緊不慢的又過去一天。
張宅內,此時與往昔的冷清不同,多了許多人氣,不過全是目光凌厲,滿身煞氣的彪形大漢。
張家之人,每日不得離開府內,所需日常用度,皆為呂樂帶來的手下所接管提供,門房瘸腿老頭那裡,也找了個理由,讓他暫時回家。
此時,張宅猶如精心布置好的一面蛛網,等待著獵物的上門。
沒用孟昭等待多久,張大牛便傳來好消息。
張小翠已經同意了帶著丈夫和孩子回家一趟,而且打算將他們接到新的地方生活。
很明顯,要麽是張小翠這個女兒孝順,想要給兩老和自己的弟弟更好的生活。
要麽是白楊意識到這家人或許會給他帶來威脅,因此想要早早將風險降低。
可惜的是,棋差一著,被孟昭率先找到張氏夫婦,並有了如今的設局。
清晨,一駕臨時雇來的馬車,晃晃悠悠的載著一家三口,往張家駛去。
車廂內,一個面色黝黑,窄臉淺眉的男人抱著個三兩歲的小男孩,愁著眉,苦著臉,心情似是不佳,呆愣愣的有些失神。
他大約三十來歲,像是一個五大三粗,不修邊幅的漢子,但一身水藍色繡邊長袍乾淨整潔,渾身打理的清爽,倒是讓人刮目相看。
在漢子身邊,一個瓜子臉,狐媚眼,身材窈窕的少婦正對著一面手拿的小銅鏡照著臉,用隨身攜帶的脂粉補妝,見到漢子那失神的樣子,大為不滿,
“你這慫貨,我這是帶你這個新姑爺上門見丈人,丈母娘,咱們一家團聚的。
你可倒好,不但拉著個臉,人還變的傻愣愣的,就不怕讓我爹娘瞧見了不喜歡?”
話是這麽說,少婦看著男人的眼神裡,卻滿是柔情蜜意。
一對明明很妖冶的狐媚眼,卻盡是深情,想來兩人的感情不一般。
是啊,在她看來,人的一生最幸運的是,莫過於遇到自己愛的,也愛自己的人,而最幸福的,則是兩個相愛的人能廝守在一起。
對張小翠來說,白楊就是這個男人,從他不嫌棄她的身份,傾盡所有為她贖身的那一刻,她就跟定了這個男人,生也好,死也罷,不改了。
聽張小翠這麽說,白楊回過神來,唉聲歎氣道,
“哎,如何能不愁啊,呂忠那個老家夥現在還虎視眈眈的盯著我,也不知道咱們的行蹤有沒有暴露,若是被他抓到了,咱們一家三口全得玩完,說不得還會連累你的父母。”
說實話,白楊並不想見什麽丈人和丈母娘,更不想在這個敏感和危險的時候離開胡應明的身邊,脫離高手的保護。
但,架不住張小翠左一個相公,又一個好人,又施展美人計。
等雲雨過後,什麽威脅,什麽危機,都拋到腦後,答應了下來,故而不好反悔。
人真的挺奇怪的,也說不出個原因來,白楊就是喜歡張小翠,也願意為了張小翠妥協,乃至冒險,可能這就是命中的魔星吧。
倒是張小翠聽到白楊的話,有點不樂意了,白了男人一眼,嗔道,‘
“什麽叫我的父母,難道就不是你的父母了?
我覺得你就是在杞人憂天,那個叫呂忠的不是已經被胡公子給打發了嗎?
再說了,咱們藏的那麽深,每天生活的和老鼠一樣,誰能發現?”
張小翠並不是不清楚自己任性的舉動可能帶來的危險,但她實在思念家人。
收到父親的聯系後,
更想帶著自己的男人和孩子,去見他們,分享自己的幸福。 大概就是想要得到家人祝福的一種心情,可以理解。
這時候懷裡酣睡的孩童被兩個大人談論的聲音吵醒,睜著黑漆漆的滾圓大眼睛看著兩人,肌膚白嫩,肉嘟嘟的很是可愛。
白楊見到兒子醒了,見到那純真不含任何雜質的眼神,心都被融化了,一張大嘴對著兒子的肉臉蛋就親了下去,剛剛的憂愁也消散一空。
兒子就是他如今生活的所有希望,承載著他太多太多的厚望。
他自身武道一般,也沒有機遇,他希望自己的兒子可以成為一名強大的武者。
他自身不能榮華富貴,名揚四海,他希望自己的兒子可以成就一番大事業。
本來一切都準備的很好,地靈珠,就是他為自己兒子準備的天大機緣。
也正是兒子的出世,滋長了白楊如野草一般瘋長的野心。
卻不料粗糙的假死替身手段終究是敗露了,連帶著地靈珠一事也被牽連出來,為保全家人性命,地靈珠也不得不送給胡應明, 祈求保護。
白楊那幾年瀟灑時結交的人不少,知道許多底層武者不清楚的消息,故而明白胡百萬雖無法與孟府相比,但總能抗衡一二。
這也得虧時局趕在這裡,胡應明恰巧在新平小縣做事,而胡家的風評也甚好,乃是重信守諾之人。
不然換成別的人,怕是直接殺人奪寶,就別提什麽保護的事了。
不過即便如此,白楊仍沒有認輸,他生平最喜歡的一句話,就是中古秦末時一位梟雄說的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正是知道了這句話,他才敢乾出如此不要命的事,更敢火中取粟,借胡應明的勢來對抗孟昭。
他仍堅信,他的兒子一定會比自己強,而子孫後代,也一定會代代超越前人。
終有一天,他泥裡刨土的白家,也能成為如南安孟家這樣的貴族世家。
地靈珠的機遇是沒了,但最起碼,現在他和胡百萬的二公子扯上關系。
張小翠見男人把兒子的臉蛋弄得濕漉漉的,幸福一笑,嘴角的弧線繃不住,從懷裡掏出一塊素白的手帕,輕柔的在兒子的臉蛋上擦了擦,責怪道,
“瞧你,把兒子都寵成什麽樣子了,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因為我能給你生兒子才贖的我。”
白楊曖昧一笑,
“哪能啊,你就是我的小心肝,我心裡,你才是第一位的。”
……
兩人宛如老夫老妻一般,嘮著家常,偶爾在不諳世事的孩子面前,撒一波狗糧。
卻渾然不知,一場滅頂之災已經近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