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祥看她並沒真正放在心上，不由的焦急又惱怒，瞪她一眼:“十五妹！”

　楚靈發出一聲淡淡輕笑:“九哥放心吧，我會好好保管這張紙，而且也會好好誦讀回春咒，行了吧?”

　“你這丫頭！”楚祥這才放下心，輕哼道:“別這麽一幅死樣子，打起精神！”

　楚靈白他一眼:“九哥，你要是受這罪，早就自己了結自己了！”

　楚祥哼道:“我絕不會向痛苦屈服，再怎麽痛苦，只要活著就好！”

　“我原本也是這麽想的。”楚靈輕輕搖頭，露出諷刺之意:“但現在才知道什麽叫生不如死，早死早投胎，下一輩子就不會受這苦了！”

　“你這是投降了，懦弱！”楚祥冷冷道:“痛苦只不過是一種假象而已，你可以控制自己的感覺，他疼任他疼，不理會便是，而且還只是疼一陣子而已，不是一直不停的疼，其他時候還是好的。”

　楚靈淡淡道:“九哥，我現在看開了，你看，比起那些一出生就死，或者死在娘胎裡的，我幸運多了，更何況我可是公主，從小錦衣玉食的，多少人一輩子也得不到這般享受，死了也不冤！”

　“混帳話！”楚祥皺眉，陰沉著臉:“別總想著死啊死的，打起精神，只要聽我的，保準你治好病，活得比誰都好！”

　“……好吧，我聽九哥的。”楚靈慢慢點頭。

　楚祥露出一絲笑容:“這才對！”

　他左右看一眼，看沒有別人，大宗師的靈覺也堪探了一下，沒有旁人窺伺。

　迅速從懷裡掏出兩個瓷瓶。

　瓷瓶上畫著一個和尚，雙掌合什仿佛正在朝天行禮。

　他迅速塞進楚靈的羅袖裡，松一口氣。

　楚靈疑惑的看向他。

　楚祥以傳音入密在他耳邊響起:“十五妹，這是我在外面買的神水，是法空大師加持過的水，應該蘊含著回春咒的力量，你受不住的時候試試。”

　“神水……”楚靈蹙眉。

　她也聽說過神水。

　她雖然呆在禁宮，消息卻極靈通，將神京城的風吹草動掌握得清清楚楚。

　這得益於小星小月兩個小宮女。

　她們年紀輕輕，童心未泯，好奇心重，而且爛漫沒有機心，旁人也不防備她們。

　所以她們豎起耳朵聽到了很多小道消息，都一五一十的講給楚靈聽，幫楚靈解悶。

　“這不是保養肌膚之用?”

　“那是大材小用！”楚祥哼一聲，臉色難看。

　他想到了王妃許妙如。

　許妙如對神水極為癡迷，每天都要派人過去買幾瓶神水用來敷臉。

　每瓶十兩銀子，一天要花三四十銀子，簡直太奢侈了！

　如果她的皮膚真變差了，真顯老了，買來也無可厚非，畢竟女人愛美如命。

　可她臉龐嬌嫩如少女，如出水芙蓉，嫩得一碰就要出水似的，還要怎麽嬌嫩。

　她偏偏覺得自己變老了，臉上肌膚變差了，一定要用神水敷面才行。

　自己的勸阻根本沒用。

　她在別的事上溫柔如水，可在這件事上非常執著，非要用神水敷臉不可。

　自己拗不過她，只能乖乖派人去買。

　“真管用?”

　“你可以一試。”楚祥低聲道:“反正不會更壞。”

　“……好。”楚靈輕輕點頭。

　楚祥抬頭看一眼左右，淡淡道:“好了，你好好歇著，別胡思亂想，我先走了。”

　“九哥慢走，我就不遠送了。”

　楚祥擺擺手，大步流星離開。

　楚靈摸了摸袖中的兩個瓷瓶。

　她決定要抹一抹，看看到底有沒有傳說中的那般神奇的美容效果。

　她當初聽了這神水之後，也有好奇，但她已經無心變美，生死關頭還管什麽美醜。

　所以聽過之後便沒再理會。

　而且每一樣進宮的物件都需要經過檢驗，尤其是服用的，或者吃的，絕不能隨意帶進宮。

　自己要是讓人去買這神水，便是違了宮規，自己沒什麽，小星與小月就要倒霉，甚至會被逐出宮外。

　如果不想連累小星小月，那自己就得老老實實的。

　自己已經是半死之人，何苦為了好奇心去連累她們兩個天真善良的小丫頭呢?

　她抬頭看看天。

　烏雲沉沉。

　可惜，這天氣還是不像能下雨的。

　法空大師當初求過一場雨，旱情只是稍緩和了一點，今年農民們欠收是一定了的。

　她覺得熾熱如置身於烈焰前，輕喚道:“小星小月！”

　“公主！”

　兩人跑進來，繼續搖動一人高的扇子。

　輕風徐徐，她的熾熱卻沒怎麽減弱，只是聊勝於無，便道:“小星，去取兩塊冰。”

　“是，公主。”

　很快，兩塊冰被銀盆盛著出現在楚靈跟前。

　楚靈伸出纖纖素手，按上冰塊。

　一尺見方的冰塊嫋嫋飄著白氣，她一隻手按一塊冰，手掌邊緣迅速出現水漬，然後手掌微微陷進去。

　很快，她雙掌陷得越來越深，直到沒入掌背，最終穿透了冰塊。

　“公主……”兩宮女擔憂的看向她。

　“嗯，又要來了。”楚靈輕輕點頭:“你們退下去吧。”

　“公主……”

　“我不要緊，死不了。”楚靈道:“留在這兒只會讓我分心，下去吧。”

　“……是。”小星與小月只能放下扇子，輕輕退出了前庭，回到大廳裡，甚至還放下厚厚的氈簾。

　片刻後，她們便感覺到氣溫驟變，從深秋來到了寒秋，通過窗戶看過去。

　楚靈輕輕顫抖著，頭髮已經蒙了一層白霜，好像站在冰雪之中一般。

　羅漢床上很快出現一層白霜。

　這白霜以羅漢床為圓心，朝著四方蔓延擴散，擴散到了四周的松樹上。

　松針上都掛上了寒霜。

　甚至擴散到了大廳，如果不是厚厚氈簾擋住，大廳裡已經被白霜鑽進來。

　她們知道這白霜有多麽的寒冷，是比站在數九寒冬的夜晚還要寒冷，凍徹入骨，疼痛異常。

　楚靈如篩子般輕輕抖動著。

　她們面露戚容。

　在遠處被白霜沾上一點兒就疼得受不住，公主身上披著白霜，便可以想象有多疼了。

　她們心中更加擔憂的是發作的頻率加快，兩次發作之間的時間縮短。

　原本一天只有一次，後來一天兩次，今天已經是第三次。

　惡化的速度好像越來越快了。

　依照這樣的速度，恐怕公主撐不了太久，如果一直處於發作的狀態，恐怕公主就完了。

　“咯咯咯咯……”楚靈臉色發青，牙齒輕輕叩擊，身體已經僵硬得幾乎沒辦法活動。

　她艱難的低下頭，看向羅袖。

　羅袖如今已經變成了硬邦邦的冰袖，被白霜所凍，想拿東西千難萬難。

　她慢慢伸出素手，慢慢探進變得堅硬如冰塊的羅袖，輕輕摸到了瓷瓶。

　“啪！”一個瓷瓶滑出羅袖，落到青磚地面摔碎。

　神水灑出，落到了白霜上，然後慢慢滲入了青磚中。

　楚靈眼眸閃了閃，變得灼熱倔強，拚盡全力抓住了剩下的瓷瓶，艱難的打開瓶塞，慢慢舉到嘴邊。

　小星與小月站在大廳裡，只能看到她的背面，看不到她在幹什麽。

　甚至到後來，她們都轉過頭去不忍心再看。

　神水慢慢流入了她嘴中，好像甘泉一般順暢的流下，鑽進胃裡，化為一團柔和的暖融融的氣息，迅速擴散開去。

　冰寒入骨，宛如一千隻刀在割身體每一處，驟然感受到這般溫暖氣息，她瞬間如從地獄進入天堂。

　她眼眶莫名的濕潤，莫名的感動。

　這種從痛苦的極致進入舒服之中，感受太過強烈，無法自抑的感動，恨不得痛哭出聲。

　她低頭看去，白霜已經不知不覺的化去，身體雖然還覺得冷，可與從前相比，卻像是從數九寒冬到初秋，不值一提。

　暖融融的氣息在身體裡凝而不散，直到徹底將寒意驅逐，才慢慢消失。

　酷寒發作已經過去。

　她抹一把眼睛，不讓自己流淚的模樣被小星小月看到。

　隨著白霜散去，前庭的溫度也迅速回升。

　小星小月興奮的衝出來，激動的叫道:“公主，公主，你這次發作時間短了很多，見好了呀！”

　楚靈輕頷首:“嗯，見好了。”

　“恭喜公主，是不是會越來越好?”小星驚奇的道:“難道這是不藥而愈?上天看了公主的善良美麗，所以不舍得公主受苦，讓公主的病自己好了！”

　楚靈抬頭看看天空，露出一絲嘲笑。

　小月道:“公主，要不要跟皇上稟報這個好消息?”

　“不必了。”楚靈輕輕搖頭。

　小星道:“那皇后呢?”

　“請母后過來吧。”

　“是。”

　——

　片刻後，一個身穿杏黃宮裝的中年美貌婦人輕盈而至，雍容華貴，氣質沉靜。

　她輕盈跨進靈雲宮，衝襝衽行禮的小星小月擺擺手，按住想要起身的楚靈:“靈兒，又發作了?”

　楚靈直接說道:“母后，我想買一些神水來。”

　“神水?”

　“嗯， 就是外面盛傳的那神水。”

　“靈兒你聽風就是雨，別聽旁人胡說，所謂的神水沒那麽神的。”

　“母后，我就想買一些來！”

　“……行吧。”皇后見她倔強的瞪著自己，隻好屈服:“那我讓人買些過來，小靈兒長大啦，也愛美啦。”

　她笑盈盈的坐到羅漢床上，摟住楚靈，把楚靈散亂的頭髮捋了捋，端量著楚靈:“快些把病養好吧，該找駙馬嘍。”

　“母后——！又來啦！”楚靈不耐煩的沉下玉臉，扭動身子掙開她的手:“我說過絕不嫁人的，一輩子賠著你跟父皇！”

　“行行行，別生氣，不嫁人就不嫁人。”皇后忙道。

　她低頭忽然看到了地上摔碎的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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