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貴妃緊緊靠在永熙帝身上。
既哭,且怒道:“陛下,這是什麽孽障!臣妾不論怎樣,也是您親封的貴妃!九皇子不尊我也便罷了,他竟還一言不合便對臣妾出劍!嗚嗚……陛下,臣妾這是犯了什麽錯,要被九皇子如此欺辱啊?”
雪,還在飄灑,被憤怒指責的秦夙卻立在當下,八風不動。
猶似冰雕。
被這一劍給刺得心驚肉跳的眾人好險回過神來,一個個也立時側目看向這座“冰雕”。
永熙帝深深吸口氣,憤怒地指著秦夙,幾乎說不出話來。
密貴妃見他不說話,忙又道:“陛下,臣妾委實是害怕。不要怪臣妾小人之心,實在是九皇子時時身懷利器,他武功又高得如此可怕,臣妾真怕他哪一時頑皮,萬一再傷了陛下……這可如何是好?”
是啊,這就是秦夙最大的問題了。
不論如何,他這一身武功就是他的罪!
當初以為他武功被廢時,永熙帝其實就是放松多過於傷感的。也正是因為秦夙武功被廢,他才敢放心將江琬許給他。
可誰知,這才過去多久,秦夙的武功居然就已經恢復了?
玉液湖邊被殺的太監不論是不是刺客,總歸有一點可以肯定,他的出手,試探出了秦夙的深淺!
秦夙此時投出的這一劍更被永熙帝視為威脅,他反握住密貴妃的手,再也顧不得理會旁邊的江琬,終於脫口說道:“九皇子秦夙,嗜武行凶,濫殺……”
“殺蛇!”江琬高聲道,“陛下,九皇子武功高強,這一劍當真是精妙無雙,隔著這般遠,這一條險些傷害到陛下與貴妃娘娘的蛇,就被九皇子殺死了。九殿下當真是赤膽忠心啊!”
什麽?
什麽蛇?
“主母訓斥”的光環效果還沒有過去,眾人視線不由得順著江琬的話語而轉向假山那邊。
永熙帝也下意識一轉頭。
這一轉頭,終於看清了,原來就在那假山之上,秦夙長劍刺入的位置,正正好被釘著一條通體漆黑的長蛇!
這蛇委實是生得太黑了,在這夜色燈火下,還一絲兒光都不反,以至於眾人之前都集體忽略了這蛇的存在。
而此時再看,只見這蛇身軀細長,頭如三角,一團極為小巧的肉瘤突出在它頭頂處,倒似是一頂小小的皇冠般,殊為神異。
雖然這蛇乍看起來黑得很沒有存在感,但此時一被眾人注意到,某種莫名的危險感覺就立時在眾人心底生起。
終於,密貴妃先心驚地退了一步。
魯敬顫聲說了一句:“冬天,怎麽會有蛇?”
蛇,一般都是要冬眠的。
毫無疑問,這不是一條普通的蛇。
不單單是這蛇本身不普通,更為令人深思的是,這個時節,為什麽會有這樣不普通的一條蛇出現在玉液湖邊?
永熙帝長長吐出一口氣,來不及為這蛇而後怕,卻隻覺得臉上在火辣辣的疼。
才剛剛罵過秦夙嗜武行凶呢,轉眼卻發現,原來秦夙出劍,竟是為了救自己?
不管怎樣,永熙帝總要尷尬一下的。
他身邊,那麽多高手都沒能發現得了這條蛇,倒被秦夙發現了,還一劍殺了,他不該褒獎一下嗎?
結果,他不但沒褒獎,他還罵得那麽狠……
而實際上,他的心底裡,還有更狠的沒有說出口呢。
秦夙的武功,已經高到使他感覺到如芒在背了。
事情就很棘手,很難處理。
永熙帝終究還是要臉的,即便有心想要借此機會一舉打壓下秦夙,可正所謂“一鼓作氣,再鼓而衰,三鼓而竭”,他的打壓之舉卻一再被打斷,到這個時候,要再直接處置秦夙,就很難了。
“呵呵。”永熙帝先乾笑一聲,挺了挺脊背,略微松開密貴妃的手,終於還是道:“是啊,老九啊,你是個好孩子。罷了,夜深,多留無益,你且回去吧。”
也不再追究秦夙為什麽帶劍,至於秦夙殺人的事,更是無意再審了。
宮人們的證詞和九皇子自己的辯說相比,孰輕孰重,本來不需衡量。太監如果真的是刺客,那他死有余辜,怎樣也都治罪不到秦夙頭上去。
而梅昭儀的死,那就疑點重重了,倒不如派專業人士再來調查。
後續秦夙如果真有問題,再拘禁他也不遲。
密貴妃不知道永熙帝這番心思,懷揣著不甘,淚盈盈道:“陛下,九殿下出手為我們驅蛇,臣妾自然感激。可是梅昭儀妹妹……梅妹妹去得這般慘烈,九殿下就在現場,陛下何妨再問仔細些,也是為梅妹妹查清凶手,出一份力呀。”
江琬豁然側目,看向密貴妃。
密貴妃的惡意已經昭顯到掩飾不住的程度了。
永熙帝雖然不想再追究了,但要多問秦夙一句,他也不介意。
“老九啊,貴妃說得有理,你可有回答?”
秦夙這回終於沒有再不吭聲了,永熙帝問,他便答道:“我途經玉液湖時,梅昭儀已經喪生。未及查看,刺客便至。”
雖然用詞簡短,但話也說清楚了。
永熙帝一時便又沉默了,別看秦夙話是說清楚了,但這個冷冰冰的態度,也足夠噎人的。
永熙帝心中念頭無數, 可此時都不宜再動,終究,他一拍身旁密貴妃的手道:“叫大理寺和宗人府一並介入來調查吧,老九你先回去歇息,無朕傳召,不許離開含冰殿。”
不論如何,秦夙還是有嫌疑的,給他一個禁足,永熙帝覺得並不為過。
一旁,江琬暗暗咬牙,密貴妃不甘地輕輕吐出一口氣。
其實,大家對這個結果都不滿意。但看起來,今天這樁事,好像也只能這樣虎頭蛇尾地草草收場了。
秦夙目光在江琬身上轉了一圈,幽深的眼神恍似星辰大海,將她緊緊包裹。
不能再多留,也不能再多言,秦夙道:“是。”
終於對永熙帝抱了抱拳,轉身便要大步離開。
卻聽身後密貴妃忽道:“咦,陛下,這位小娘子是哪一個?臣妾從前似未曾見過呢,她為何出現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