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子夜端來開水，給李達喂了藥，扶他到床上，拿起毛撣打掃桌椅。她手腳輕快，不過多久，就把兩個房間的桌椅打掃完。她轉到廚房，取來半桶水，準備擦洗門窗。剛走入屋內，黃飛叫道:“小心！”袁子夜忙住足不前，隻覺鼻梁一酸，一隻東西跌落在她的鼻梁上，竟是一隻大蜘蛛。原來是黃飛用掃帚掃牆上的蜘蛛網，剛好掃到門口上方，觸動了一隻大蜘蛛，掉落下來。袁子夜尖叫一聲，水桶跌翻在地，褲管給水澆得透濕。她雙手忙往鼻子亂掃。蜘蛛一滑，跌落在她的毛衣上。袁子夜驚得又大聲尖叫，雙手急掃，一時立足不穩，跌倒在水灘中。

　　黃飛大驚，忙扔下掃帚，奔跑過去，把袁子夜扶起。袁子夜隻覺屁股熱辣辣的好不疼痛，見蜘蛛腳長身快，已爬到一張板凳下面，登時大怒，急跑過去，拿起掃帚，把板凳掀翻在地。那蜘蛛甚是靈活，一下躥到屋角的一堆雜物之中。袁子夜又躁又氣，她害怕蜘蛛，不敢伸手去翻動雜物，只是自己因它而摔倒，氣有不甘。

　　黃飛走了過去，把屋角的竹簍籮筐一件一件的翻出來，翻到最後，那蜘蛛急地躥出，黃飛手中的竹簍忙向蜘蛛一掃，蜘蛛受擊，斷了幾條腳，慢慢前爬，黃飛舉起竹簍，隻想再打，袁子夜叫道:“等我來！”走了過去，見蜘蛛只剩下兩條腳，吃力而爬，笑道:“跑呀，怎麽不跑啦?你這個小鬼，害人倒不小。”提起右足，把蜘蛛踩得撕碎，覺得還不解氣，又踩了一腳，一時觸動屁股之痛，又輕噓了一聲。黃飛心疼的問:“傷得怎樣?很痛麽?”“當然痛啦！”袁子夜嘟起小嘴，“都是你，是你拿蜘蛛嚇我！”黃飛說:“我不知道你這麽快便跑回來，你走路又沒有聲響，我沒有意料到。”袁子夜嚷道:“你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見我進來，知道我怕蜘蛛，就弄來蜘蛛嚇我！”黃飛說:“好，好，是哥哥故意的，是哥哥不好，你就打哥哥好了，要不，哥哥也摔上一跤！”就要向後坐倒，袁子夜大急，叫道:“別——”忙伸手來扶，一時扶他不穩，兩人同時坐倒在地。黃飛倒不覺得怎樣，只是袁子夜，屁股本來就摔痛，現在這麽一摔，更是痛得鑽心。

　　黃飛心疼不已，說:“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左右開弓，“啪啪”兩聲，在自己左右臉上猛力各打一巴，隻待再打，袁子夜急伸手把他的手抓住，見黃飛兩邊臉面已顯出五個鮮紅的指印，伸手在他臉上輕輕撫摸，心疼的說:“妹妹只是一時的笑話，你卻當成了真！”

　　鍾琴在廚房那邊聽到聲響，跑了過來，問:“發生了什麽事?”“沒……沒什麽！”黃飛和袁子夜站起身來。“還說沒什麽呢。瞧瞧你們，一個衣服全濕了，一個臉面都腫了。”鍾琴心疼的說，“怎會弄成這樣?”“我不小心摔……摔了一跤，弄濕了衣服。”袁子夜小聲說。黃飛也說:“我不小心在桌上撞了一下臉。”“你們怎麽這樣不小心?”鍾琴說，“夢兒，快換一件衣服，現在天氣冷，小心被凍著！”袁子夜說:“是！”

　　鍾琴和黃飛退出門外，袁子夜嘻嘻一笑，輕輕的把門關上。

　　黃飛在門外站了一會，走到對面房間和李達說話，過了一會，又從房裡走了出來，忽聽側邊腳步聲急促，轉臉望去，只見小巷那邊跌跌撞撞跑來一人，不一會便到了他的跟前。那人頭髮沙白，臉如古松，穿著一件寬大長袍，竟是何達燕。袁子夜剛巧打開房門，猛見一個面目猙獰的老婦站在門前，

嚇得驚叫一聲，待定眼細看，發現是何達燕，一時往日舊恨湧上心頭，正要破口怒罵，何達燕“撲通”一聲，跪在黃飛的身前。　　黃飛大驚，在他的腦海裡，何達燕是一個高傲易怒的潑辣刁婦，向來沒有屈求於人，自己雖對她心積仇恨，但見她跪在自己的面前，一時也慌了手腳，忙伸手去扶。

　　何達燕仍是跪在那裡，苦著臉說:“黃飛，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李麗吧！”說著，眼淚已順著蒼老的兩頰流了下來。黃飛大驚:“李麗她……她怎麽啦?”“她……現在只剩下半條人命了。”何達燕說到這裡，聲音已變成了號啕，“苦命的孩子，自小我就打罵她，驅趕她，心中隻指望我的兒子，沒想到到頭來最關心我的人還是她！”“究竟發現了什麽事?”黃飛驚問。何達燕哭道:“自從她到醫院看望李達後，她就幾次跳海自盡，都被複生救起，後來回到家中，她把自己關在屋裡，已有三天了，無論我們怎樣叫她，求她，她就是不肯開門。三天了……三天粒米不進哪，就是鐵打的人也難捱過來。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傷天害理的事，雖萬死也無法彌補，請你看在她對你那麽多付出的份上，救她一救吧。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才能勸得了她……”

　　黃飛還沒等她說完，就拔腿向巷頭跑去。袁子夜急追出來，高聲叫道:“飛哥，等等我！”“你在家裡等我，我去去就回來！”黃飛說著，人已消失在小巷那邊。

　　黃飛奔到路邊，站了一會，一輛的士開了過來。此時袁子夜、何達燕和鍾琴也已跑近，黃飛迎了上去，扶著鍾琴走到車邊，打開車門，把鍾琴和何達燕讓入車中。他回過身來，對袁子夜說:“子夜妹妹，你在家裡等我，我去一會就回來。”袁子夜聲音酸楚的說:“你就讓我去吧，我放心你不下！”“你怎麽能呢！”黃飛說，“爸爸的心臟病還沒有好，需要人照顧。你在家照顧著爸爸，我很快就會回來的！”袁子夜一想也是，但一想到自己心上人到刁鑽古怪的羅荔身邊，又感到一千個一萬個不放心，眼見黃飛上了車，小車飛快離開，一時止不住潸然淚下。

　　的士在路上迅速飛行，二十分鍾後，的士駛進了紅荔路碧雅小區，在F幢樓前停了下來。三人下了車，奔上了八樓，聽見鄧複生的聲音在裡面叫:“阿荔，我求求你，你就出來吃一些東西吧，你這樣折磨自己，我的心都碎了……”

　　何達燕掏出鑰匙，打開大門，只見鄧複生跪在一間房門前，滿眼是淚。黃飛從未見過鄧複生流淚，此時看見，心裡一陣酸痛。

　　鄧複生回過頭，臉色立變，猛地站起，飛撲過去，一拳打在黃飛的胸心上。黃飛立足不穩，仰跌在樓梯的圍欄上。鄧複生跨步向前，抓住黃飛的胸襟，把他壓在牆上，怒聲說:“都是你，都是你把阿荔害成這樣。阿荔死了，你開心嗎?你真的就順心了嗎?黃飛，我告訴你，如果阿荔有什麽三長兩短，我不會放過你，一定不會放過你的！”說著，又在黃飛腹部猛擊兩拳。鍾琴和何達燕忙跑過去，鍾琴護著黃飛，何達燕拉著鄧複生。何達燕雖然骨瘦如柴，但拚力之下，鄧複生也被拉了開來。鄧複生又躁又怒，大聲說:“放開我，讓我打死這個渾小子……”

　　屋裡羅荔的聲音在吃力輕叫:“複生，住手！”鄧複生全身劇烈一震，回過頭來，見羅荔依在房門口上，滿臉愁容。

　　“阿荔！”鄧複生又驚又喜。羅荔不應，回身走入屋內，關上了房門。

　　何達燕看了看鄧複生，又看了看黃飛，走到廚房，舀了一碗毛蟹沙蟲粥，端到黃飛面前，說:“黃飛，我知道李麗最聽你的話，求你勸勸她，吃些東西填填肚子吧！”黃飛還未回答，鍾琴已說:“李麗已餓了幾天，久餓之下身子虛弱，怎能吃這些油膩的東西！”何達燕出自富貴之家，從未沾過家務之活，不懂得生活常識，她隻想人餓了就應該吃東西， 沒想到正常人與虛弱人對食物的選擇有所不同，此時聽鍾琴一說，登時大急，說:“那……那吃什麽?”鍾琴說:“應該吃一些清粥之類清淡的東西。等身體慢慢調節過來後，才可以吃其他的食物。”

　　“噢，原來是這樣！”何達燕說，“我這就去煲粥！”“我去煲！”黃飛說，取了一些米，走到廚房。他動作好快，隻幾分鍾，便用高壓煲把粥煲好。

　　他裝了一碗粥，取了一些蘿卜乾，走到羅荔房門口，輕輕叫道:“羅荔，開開門吃些粥吧！”叫了幾聲，木門“哢”的一聲打了開來。黃飛推門走入，說:“你為什麽要忍饑捱餓?你可知道你這樣做，你媽媽他們有多擔心你嗎?”羅荔橫了他一眼，聲音悲楚的說:“他們擔心我又有什麽用，總之你是不會擔心我的！”黃飛急說:“我是說他們擔心你，我也擔心你。”歎了一口氣，又說:“你的身子一直不好，怎麽還要餓肚子?”

　　“你自己知道，何必多問！”羅荔說，關上了房門，向床邊走去，剛跨出一步，腳下一軟，就要摔倒。黃飛左手端粥，騰出右手來扶。那碗粥裝得甚滿，他一扶之下，瓷碗傾斜，粥水流了出來。那些粥是剛剛煲好，黃飛抓著碗邊已覺得滾燙難受，此時粥水流到手裡，更是痛得鑽心。他咬牙忍住，拉著羅荔站起來。羅荔已是看見，登時大急，忙伸出雙手把碗端過來。她手上無力，粥剛端過，已是傾斜，粥水流了一些出來。她雙手劇痛，再也端碗不穩，“嘭”的一聲，瓷碗摔破在她的腳邊，粥米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