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房

　　無欲看著眼前的少年，怔怔出神。

　　少年身穿素色僧服，剛剛焚香沐浴過，身上有著淡淡的檀香。頭髮很長，發尾落在肩膀上，上面還過著幾滴水珠，劉海也很長，蓋住了大半的額頭，額頭下是一雙明亮的雙眼，帶著欣喜，緊張與期待。少年的臉乾淨而清秀，雖然因為營養不良有著一些饑黃與消瘦，但仍是那種會招女孩子喜歡的臉蛋。

　　無欲看著少年的眼睛。

　　那樣乾淨的眼睛，卻有著那般難的宿命，他不由地有一些心疼與愧疚，不敢久視。

　　無欲長出一口氣，壓住了起伏的思緒。走上前來，伸手幫少年整理了一下僧服，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孩子，準備好了嗎。”

　　少年鄭重地點了點頭:“嗯，準備好了，師父。”

　　“你師兄之前來跟你講的流程注意可都記住了?”

　　“記住了師父。”

　　“哦?我讓你師兄隻給你講了一遍，諸多事項，你就全都記住了?”無欲有一些詫異。

　　“不敢欺瞞師父，我自幼記東西記得快，很多事我只需看一遍或聽人講一遍就記住了。”少年合掌，對無欲說道。

　　“有意思。你且把你師兄剛剛所說與我再講一遍，莫緊張，講錯了也不要緊。”

　　“是，師父。師兄剛剛說了，第一，進到大殿後先拜三佛，再拜三師;第二，剃度之時雙手合掌，口中詠頌經文;第三，三師詢問過往因果之時，如實作答，莫有欺瞞;第四……”

　　無欲聽著少年一字不差地背完十八條注意事項後嘴角微微上揚，眼中流露出幾分滿意與驚喜:“嗯，不錯，你竟真的一遍便記了下來，且一字不差。記住了就好，待會上殿就按你這記的做，莫要緊張。”

　　“是，師父。”

　　“嗯，我且先行過去準備安排。你隨後再來，到大殿門口候著，待聽到寺中鍾響，自會有人引你上殿。”

　　“敬聽師父安排。”少年對無欲恭敬一拜。

　　無欲微微點頭回禮，轉身推開木門，往大殿走去。

　　少年待師父走後，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已經不能更整潔的僧服，微微笑了，眼中盡是欣喜與對未來的期待。

　　少年走出禪房，站到院落中。

　　今日的陽光甚好，暖而不曬，穿過院落中百年菩提樹致密的樹葉，撒到少年的身上，仿佛給他披上了一件金色的袈裟。

　　少年沐浴著陽光，舒展了一下身體，隻覺得渾身溫熱舒展，心中空明喜悅，說不出的舒服。

　　那枚掛在少年胸口的玉佛也在陽光的沐浴下有著溫熱，那道小小的裂痕在太陽下發出淡淡的金光。

　　大殿

　　無欲緩緩而行，穿過萬佛殿和菩薩殿，往清心寶殿走去。

　　他眼睛只看著前方，身旁奢華的陳設布置，威嚴的金剛，肅穆的菩薩，他看都不看一眼。

　　手中盤攥著掛在他脖子上的一百零八顆佛珠串。

　　那是一件極品法器，清心寺的七大法器之一，名字很是普通，叫玉佛珠，得名於其材質，天山靈玉，通體乳白，光入而不透。

　　那曾經是他師父的法器，後傳給了他。

　　無欲走進清心寶殿，來到無器與無求所在的蒲團前。

　　無器與無求佔了左右兩個蒲團，無欲徑直走到中間的蒲團停下，雙手合掌，對三尊巨佛一拜，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師兄的功力是愈加深厚了啊，一路走來，三百六十五步，

一步不多一步不少。”無器笑著對無欲說道。　　無欲笑著回道:“師弟的啼聽之道也是頗有精進啊，如此遠的距離，如此多的雜音，師弟都能聽出我的三百六十五步，這功力怕是大內府的那位所謂千裡耳都不如啊。”

　　“誒，師兄過譽了，我可比不上那大內高手，我就一煉器的，練這啼聽之術與不過是為了聽那金石之音罷了。”無器笑著擺了擺手。

　　“你個臭無器，在師兄面前你還學會謙虛起來了啊。”無求不屑地看著無器。

　　“胖無求，你懂什麽，我這是實話實說，出家人不打誑語，不說妄言，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因一點小成績而沾沾仔細是一個僧人的基本素養。”無器指了指無求，“我可不像某人，十幾年過去了，除了長了一身肉，武功沒半點精進。”

　　“臭無器，你說誰呢！什麽叫沒有精進，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跟你做過一場，讓你知道一下什麽叫武學啊！”無求氣得身上的肉一抖一抖的，瞪著無器，擼起袈裟，作勢要打。

　　無器也挽起袖袍，露出古銅色的精實肌肉，瞪著無求:“胖無求，看到了爺爺這身肌肉了嗎，我一隻手都能打贏你。”

　　無求看了眼無求那身肌肉，再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氣得直咬牙:“哼，我告訴你，我可是住持，你作為煉器閣閣主，地位在我之下，你給我放尊重一點。”

　　“切，不敢打就說不敢打嘛，拿地位來壓我算什麽高僧。”無器不屑地指了指無求。

　　一直笑著看他倆鬥嘴的無欲終於開口說話了:“行了行了，你倆別拌嘴了，天天吵，你們不煩我都煩了。”

　　兩人聽了無欲的話，各自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多大的人了，一個天下第一寺的住持，一個天下第一煉器師，跟兩小孩一樣天天鬥嘴皮子。”無欲瞥了眼大殿中忙忙碌碌，對這住持與閣主吵架視若無睹的僧眾們，指了指兩人，“也就這幫孩子在寺中待得久，見慣了你倆這臭脾氣，對此視若無睹，不然傳出去，你們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

　　無器聽罷，摸了摸自己那沒有頭髮，滿是橫肉的腦袋，回頭對大小僧侶喊道:“你們剛剛有聽見什麽嗎?”

　　眾人楞了一下，然後趕忙搖頭。

　　無器的徒弟思寶和無欲的大弟子思情離三人最近。

　　“思情啊，你剛剛有聽到什麽嗎?”思寶放下手中的法器，抬頭問思情，眼睛瞟了瞟三人。

　　思情楞了一下方才反應過來:“啊?什麽東西，我什麽都沒聽到啊?你可能聽錯了吧。”說罷看了眼師父，然後趕忙腳底抹油，轉身往大殿後方走去。

　　“哦，那可能是我聽錯了吧，或者是我幻聽了，哎，應該是最近休息不好的原因，我得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說完也看了眼師父，然後趕忙追上思情的步伐，往遠處走去。

　　無器笑著看著兩人，對無欲道:“師兄，你徒弟反應挺快嘛。”

　　無欲笑著搖了搖頭:“沒思寶那小子滑頭，不愧是你的弟子，很有你的風范嘛。”

　　無器笑著又摸了摸自己的頭:“不不不，我覺得跟住持的教導有方也很有關系。”

　　“不跟你貧嘴，我可是要面子的。”無求不理會無器的打趣，側身對無欲說:“師兄，時間差不多了，可以敲鍾了吧。”

　　無欲掐指一算，道:“是差不多了，師弟，準備開始吧。”

　　“是，師兄。”無求轉過身來，運作真氣，對下方的僧眾傳音道:“時辰已到，眾人入座準備，各司其職。思寶，持我僧牌，令鍾樓老僧敲鍾九響，思情往殿門口，引他入殿。”

　　思寶正色上前，雙手接過無求的赤金僧牌，往鍾樓走去。

　　思情口中道一聲是，雙手合十行禮，往大殿門口走去，去接自己未來的小師弟進殿。

　　大小僧侶按等級輩分依次站在寶殿兩側，手持佛珠，法器，肅穆而立。

　　無欲對無求微微點頭，轉過身來，站在蒲團前，面對眾僧，面目威儀，神色嚴肅，眼中佛光流轉，慈悲肅穆。

　　無器也收斂了那抹標志性的笑，神色嚴肅，天下第一煉器師的威勢盡展。

　　無求手攥佛珠，眼睛微眯，看著下方，似笑非笑。

　　眾人靜候那九聲鍾響，寶殿中肅穆莊嚴。

　　三人站在三尊巨佛下，三大三小。

　　佛像金光閃爍，高僧身披金線袈裟。

　　六道輪回，三生三世，因果輪轉。

　　前世今生未來，自有命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