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罷了!”
望著已經走出門外的落蕭,葛先生不禁再次長歎到,因為他從落蕭的背影裡看到一去不複返的決然,昏黃的眼珠裡倒映出搖晃的心思,也模糊了少年的身影。
也許,是想通了什麽,就在落蕭快要走出後院的時候,葛先生忽然走到了門口,開口叫住了落蕭。
“那個,你小子給我回來!”
“什麽?”
落蕭疑惑的望著葛先生,不明白他叫自己回去是何意,可人卻沒有太多的遲疑,轉身走到葛先生的面前。
“不知道葛爺爺您還有什麽要叮囑小子的?”
這是落蕭的第一反應,自然反應。
“咳咳!其實我叫你回來不是要叮囑你什麽,而是要告訴你,我想通了一些事,既然你我有緣,還是避無可避,而你小子也算聰慧,心性和人品都還不錯,所以我決定,咳……”
說到這,葛先生準備醞釀一下氣氛的,誰知落蕭居然噗通一下就跪倒在他的面前,納頭就拜,並高聲喊道:
“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這是落蕭的第二反應,說完就嘭嘭嘭的磕了三個重重的響頭。
“你,你這是在幹什麽?”
葛先生低頭一臉茫然的看著落蕭,而落蕭就更迷惑了。
“拜師呀?!您不是打算收我為徒嗎?”
“你要說書?”
“不是呀,您難道不是要教我絕世武功嗎?”
“絕世武功?那也得我先學會了。”
“啊?”
“啊啥呀,這是說告訴你我會絕世武功的?”
“我聽以前老人們講的故事不都是這樣的嗎?像那些隱世高人不都是這樣收徒的嗎?”
“唉!傻小子,那些都是騙人的,世上哪兒有那麽多的高人,我就是一個普通的說書人。唉!看來你中毒太深了呀!”
“原來是我想太多了呀?!”
落蕭一臉失落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此時再看在月光下閃耀著神聖光輝的葛先生,卻發現他的樣子的確不敢恭維,只差沒和騙吃騙喝扯上關系。
“那您剛才準備說什麽?”
“咳咳!其實我是準備說……”
“好了,葛爺爺,您就別在醞釀了,不然我又要把您錯認為是高深莫測的絕世高人了。”
“咳咳,看你這小子說的,爺爺就是年紀大了,中氣不足,想緩緩氣而已,你這都是自己瞎想的,怎麽能賴到爺爺身上呢?!”
“還不是您表現得太到位了!”
“咳咳,你這臭小子還真不給留點面子,罷了,不說了,再說下去我怕是要重新考慮一下你的人品了。”
“爺爺別見怪,我只是小孩子脾氣上來了一點,請您原諒小子剛才語氣裡的不敬!”
“算了,雖然我倆相處的時間不長,可爺爺還是清楚你的為人的,來,進來吧,我要給你看兩樣東西!”
說著,葛先生就領著落蕭再次回到了屋裡,從床頭的布包裡拿出了兩個只有食指般高度的白色小瓷瓶,放在了桌上。
而落蕭定眼一看,其中一個,貼有標記,“恨生不死”三個字樣,而另外一個卻沒有標記,也不知道裡面裝著啥。
“這……”
“這兩樣東西是送給你的,也就是我剛才準備說的話。”
“送給我的?”
“嗯!這是我這些年闖蕩江湖時防身所用的東西。”
“這,這怎麽能行,您給我了,
您自己怎麽辦,爺爺的心意我領了,可這東西我卻不能要。” “你真是個傻小子,來,先坐下,我慢慢的跟你說,來!”
葛先生一臉欣慰的拉著落蕭坐下了,眼中盡是悵然回憶之色,似乎是想起了年輕時的自己,又或許是哪個相熟又讓他牽掛的少年。
對於葛先生的表情,落蕭看在眼裡,感動在心裡,雖不知道葛先生在想些什麽,可他卻看到了這位老人的善良。
良久,葛先生才收拾好自己的心思,道:
“看我,人老了總是忍不住回憶點什麽,讓你小子久等了。”
“葛爺爺,您就沒有什麽親人嗎?這麽大年紀了還要東奔西跑的,到處討生活,您應該很累了吧!”
“是啊!可這就是生活呀,有些人生下來的時候命運就已經被上天安排好了的,而這就是我的命呀!”
“其實,如果您願意,我可以……”
“好了不說了,我們說正事吧。”
葛先生看了一眼已是眼閃淚光的落蕭,一轉身偷偷的將自己眼中的霧氣擦掉,這才拿起桌子貼有標示的瓶子,放在了簫葉的面前,沉聲的問道:
“你知道這裡面裝的是什麽嗎?”
“恨生不死?什麽東西?聽著就讓人瘮得慌,不會是什麽烈性毒藥吧?”
“不是,是長在出雲山頂端的地火口邊,一種奇特果實所研磨而出的粉末!”
“有什麽作用?”
“辣!奇辣無比,只要有那麽一點沾到了皮肉上,就如燒紅的刀子扎扎進去了一樣,火辣生痛,要是灑在傷口處,或眼睛裡,就會讓人生不如死,因為它會隨著血液流遍全身,沒有十天十夜的煎熬它的作用是不會消失的,可很少有人扛得下來,最後被活活的痛死,而且,它不是毒藥,所以沒有辦法醫治,因此,只能靠扛,生與死皆憑一個人的意志力和忍耐力所左右!”
“這麽厲害,可這樣的手段是不是太過陰毒,有失俠義之風?”
“俠義個狗屁!你個傻小子,人家都要你命了,你還和他講什麽俠義,而且,既然是想弄死你的人,肯定會是邪惡之輩,這樣的人死不足惜,你姑息於他,他只會反過來要了你的命,甚至會害死你的朋友和你最親近的人呀!”
“哦,小子明白,多謝爺爺的教誨。”
“這是血的教訓,我只是不想你後悔而已,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
“這瓶東西只能用作防身之用,切記不可主動謀害他人。”
“是,小子答應您!”
落蕭誠懇的看著葛先生的眼睛,用心的允諾到,隨即就將恨生不死小心的收入了懷中,而後,眼神頗為期待的看著剩下的那個小瓶。
“那個又是什麽?肯定更厲害吧?!”
“這個?這個嘛,這個是給你走入絕境時所用的,非到生死關頭不可用。”
“是什麽?”
“一顆假死藥。”
“假死藥?”
“嗯,這是我從一個將死的老郎中那裡得到的,我為他埋骨,他贈送了三粒用畢生精力所研製的假死藥。”
“那另外兩顆呢?”
“我吃了。”
“您吃了?”
“是啊!你要知道,常在河邊走,那有不濕鞋的?!我走南闖北,在江湖中遊歷了那麽久,講了多少故事,總會有那麽一兩個心胸狹隘之輩,不喜歡我給他們安排的故事橋段,尋仇於我,所以我死了兩回,又活了三回,該看透的早看透了,看不透的也只能來世再修了!”
“葛爺爺!”
看著一臉落寞的葛先生,落蕭也是諸多感慨,想去安慰一番,卻發現自己閱歷太淺,意淺詞窮,根本就說不出什麽有價值的話。
“你什麽也不用說了,人老了就這樣,愛回憶,愛嘮叨,愛感慨,其實都是垂死掙扎之象!”
“好了,東西快收起來,別被他人得到了風聲,要不然,這些東西對你來說就是殺生之禍!”
“爺爺!”
“走吧,快走吧!別在這礙眼了,弄不好我反悔了,把所有東西都收回來,你就白搭了!記得回去煮個雞蛋滾下頭,你說你小子,磕個頭使那麽大的勁幹嘛?都磕青了那麽大一片,要是磕傻了,我就算是個高手也不會收一個傻子做徒弟呀!”
這時,葛先生已經開始下逐客令了,一邊叮囑,一邊奚落,又一邊關心到。
說完,葛先生就轉過身去,背對著落蕭,似是真的眼不見為淨的意思,可落蕭心裡明白他是怕自己看到那眼中翻湧的淚花。
“爺爺,您把東西都給我了,您怎麽辦?”
“我?我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了,走了一輩子,是該停下來歇一會兒了, 所以我打算留在這裡頤養天年,過點安穩的日子,了此殘生!”
“好了,走吧,再不走我就要掀桌子了!”
最後的笑話,卻說得一點也不好笑,看著葛先生佝僂的背影,落蕭沉默了,然後在葛先生沒有再次開口趕他出去的時候,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響頭之後就飛跑了出去。
房間,已然寂靜,可葛先生耳邊依舊回蕩著,那沉重的磕頭聲,不僅是耳邊,更是心頭,還有一句少年含淚的話語,久久縈繞!
“爺爺!保重!”
……
“唉!是個好孩子呀,希望你能活著走出那個江湖,那個你想象之外的江湖。”
……
翌日,落蕭搭著商隊的馬車走了,葛先生沒有出來相送,落蕭也沒有去告別,只有掌櫃的頗為不舍的叮囑再三,不僅算清了他的工錢,還多送了一些盤纏給他,並且還托商隊的老板代為照顧一二,由於兩人還算有些交情,商隊老板便欣然同意了,畢竟只是帶落蕭出了平原就可以了,這麽簡單就收一個人情,何樂而不為呢?
少年遠去,其實除了好心的掌櫃,並沒有誰去在意,可是,任誰也不會想到,就這麽一個寂寂無名的少年卻給江湖帶來無盡的腥風血雨,也讓整個豐國陷入暗無天日之境。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而此刻,就在商隊漸漸消失在遠處的草原裡時,葛先生這才走出了房門,拎著一壺酒在院中獨飲,邀杯於天。
而天空,恰好有一隻雄鷹翱翔,漸漸地振翅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