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冬天格外漫長並且寒冷。

　　春節前公司還是加班加點生產，節後市場卻突然發生了逆轉。

　　不但大部分合同被取消，新接的合同也大幅減少，鋼材的價格比起節前下降了很多，可以說跌入白菜價了。

　　市場完全如柳韻芳預測的那樣，出現劇烈波動，而且萎縮之快之猛也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原本預測要在一兩年以後呢。

　　這也是川渝第一次直觀地經歷這樣的市場波動，不但公司生產合同嚴重不足，而且公司股票價格也大幅下跌。

　　先是老賈公司股票從二百元一路下跌，跌到了四十元，幸虧川渝事先聽從柳韻芳的主意在一百六十元附近減持了百分之十股票，拿到了一大筆現金。

　　歂魚科技股票也從近二百元價格跌到了九十多元，更為致命的是隨著公司技術人員不斷被挖走，公司在中端轉向支承技術的優勢不斷縮小，競爭對手越來越多了。

　　唯一的優勢就是高端產品了，這一領域依然無人匹敵。

　　高端產品市場也有波動，但是相對而言影響不大。

　　所以越是這樣的時期越是需要加強研發，提升產品性能，保持行業領先地位。

　　川渝是在一個傍晚接到了佳珍從省城打來的電話，姥姥晚上跳廣場舞時意外摔了一跤，再也沒有醒來。

　　遺憾的是她沒有看到外孫結婚的場面，這成了她終生的遺憾。

　　姥姥終年七十三歲，沒有跨過俗話說的第一個鬼門關。

　　川渝是與阿城、碧妍連夜駕車從魔都出發，一路上阿城與碧妍輪流駕車，他則是哭的如淚人一般，心情久久難以平複。

　　他想起了姥姥的一生，姥爺去世很早，身材瘦小的她獨自一人靠縫縫補補把養母撫養長大，後來眼睛花了，不舍得在家休息，每天很早出發拾破爛貼補家用。

　　川渝長大了，事業有成了，她才享了幾年福，卻沒想到出現了意外，之前身體並無大礙啊。

　　他想起姥姥並未看到他結婚的場景，想到他與老寧的約定，想到老賈老淚從橫的場景，覺得自己真是太愚蠢了。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人生大贏家，別人也是這樣的看法，可是他的情感經歷真的太曲折了。

　　一路上親朋好友不斷打來電話安慰他，希望他節哀順變。

　　他想想自己甚至不敢公開談戀愛，擔心一旦目標確定，老賈就催著他結婚了，結婚又不可避免遇到他與老寧的約定。

　　老賈要是知道有這個約定非把老寧罵死不可，一家人祥和的局面就要徹底被打破了，家裡恐怕要亂套了。

　　天明時分他們趕到了醫院太平間，當川渝看到姥姥那安祥的儀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放聲大哭，長跪不起。

　　無論親朋好友怎麽攙扶，他都堅持跪在那裡，彌補自己的不孝，因為沒有讓姥姥看到他結婚的場景。

　　佳珍給他拿了一個坐墊，墊在他的膝蓋下方，因為他的雙腿跪在水泥地上已經麻木了。

　　唯有下跪彌補自己的過失，他特別感謝佳珍，某種程度上是她替他在盡孝了。

　　處理姥姥後事的三天裡，他幾乎沒有合眼，每次躺下來都會想起姥姥和藹可親的面容，以及期待他結婚的場面。

　　他想盡各種辦法，依然無法入睡。

　　姥姥舉辦完葬禮的那天中午，宴請賓朋期間，他感到了特別疲勞，眼都睜不開了。

　　佳珍駕車把他送到家裡，回到家裡他倒頭就睡，

結果一下子睡到第二天早上方才醒來，把全家人嚇了一大跳。　　佳珍一直待在家裡，唯恐他有什麽意外。

　　梅子與阿琳一直幫他應酬到凌晨，梅子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了，原本是打算看看川渝如何，沒想到她累的躺到佳珍的床上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早上川渝醒來的時候發現佳珍睡在自己身邊，呼呼入睡呢。

　　川渝起身幫她蓋好被子，悄悄關上屋門，來到了客廳。

　　他走進佳珍的屋裡，幫梅子也把被子蓋好，看到梅子那疲憊的臉頰，他知道她昨天一定辛苦了。

　　他回家睡覺時，那麽多賓朋還沒離開酒席呢。

　　廚房裡，老賈與佳珍母親正在忙碌地做著早餐。

　　他倆經過在國外療養的幾個月，身體比以前好了許多，但是想恢復到從前不大可能了。

　　醫生的建議是每年都要去療養一到兩月。

　　川渝走過去擁抱了父親老賈，又輕輕拍拍佳珍母親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老賈看到兒子經過一夜休息，精神已經好多了，他本想問問兒子的婚事是如何打算的，話到嘴邊忍住了。

　　他知道川渝與姥姥的感情，這時候提及不太合適，但是他一直不理解兒子身邊女友那麽多，為什麽不願意談婚論嫁呢。

　　這是他心中的謎團，也是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謎團。

　　他決定私下裡找招弟談談了，他相信大女兒一定不會說謊話的。

　　川渝吃早餐的時候，老賈與佳珍母親一直坐在旁邊看他吃飯，他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景。

　　老賈的心裡早已經把佳珍定為兒媳了，覺得再沒有比佳珍更合適的人選了。

　　任勞任怨，寬以待人，家裡的老人都喜歡她的樸實無華。

　　川渝即將吃完飯的時候，佳珍醒了。

　　她睜開眼睛，顧不上刷牙洗臉，趕快起身把川渝出門的衣服準備好了。

　　川渝穿好衣服，回到臥室裡，佳珍又躺下睡覺了。

　　她為了陪護川渝，也是幾乎一夜沒睡。

　　川渝走到床邊，看著那張眉清目秀的臉頰，心裡都是感激之情，片刻功夫才走出了房間。

　　等他走到樓下時，碧妍已經駕車恭候在那裡了。

　　二十分鍾後，他倆來到了公司總部大樓。

　　川渝先是主持了老賈公司的生產會議，會上大家都是愁容滿面，公司的生產從月銷售額三個億下降到不足一個億了。

　　雖然公司現金流充足，但是長期這樣下去也不是一回事。

　　工人不可能長期放假，要不然員工就流失了。

　　惠心的姑姑提議員工實行輪流上崗，保證大家都有工資可拿。

　　川渝同意了這項決定。

　　其他管理人員離開後，惠心的姑姑留了下來。

　　“川渝，我建議適當時機出售公司股份，尋找更有實力的買家，特種車輛行業競爭激烈，佔用資金龐大，上限空間不大，再者我年紀大了，精力有限了。”

　　川渝明白她的意思，看著她那花白的頭髮，也是心疼。

　　她已經萌生了徹底退休的想法，這一點他不能不考慮她的接任者了。

　　婉玉似乎是最合適的人選了，她管理的醫療專用車製造公司風生水起，受市場波動較小。

　　“保留醫療專用車項目，那方面我們技術領先，這次市場波動可以看出來，影響相對有限。”惠心姑姑說到。

　　川渝點點頭，之前柳韻芳多次提議趁機賣掉老賈公司，現在股價低了，嵐梅家恐怕迫不期待了，盡快啟動與嵐梅家商業談判。

　　她提醒川渝，汽車項目投資數目龐大，小打小鬧還可以，大了他真的玩不起的，趁早離開這個行業，別把自己玩死了。

　　而嵐梅家與其就不同了，她家早已經入股一家地方銀行，是其第二大股東，拿到銀行貸款容易多了。

　　川渝還是顧及公司是老賈一手創辦的，唯恐他割舍不斷啊。

　　柳韻芳勸他當斷不斷，必留後患，是兵家大忌。

　　這一點他不得不相信柳韻芳的眼光，要不是她讓他減持公司股票，保持足夠的現金流，現在企業恐怕維持不了多久。

　　現在既然惠心的姑姑提出來，看來出讓勢在必行了。

　　從會議室出來，他與碧妍來到樓上的歂魚科技會議室，聽取了大家的匯報。

　　情況好不到哪裡去，市場不好了，高端產品需求一樣會受到影響。

　　收縮產業，集中精力與財力保持優勢產品生產似乎是當務之急。

　　會議結束，他與碧妍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與秦月、柳韻芳舉行了秦氏集團視頻會議。

　　秦氏集團現在也是業務萎縮，不過也得感謝柳韻芳的決定，前期出售部分地產項目，拿到了足夠的現金流。

　　柳韻芳告訴川渝，現在的清韻舉步維艱，到處找人借錢呢。

　　銀行貸款也拿不到了，她急得如螞蟻一樣團團轉。

　　雖然都知道市場一定會好轉，但是誰知道何時到頭呢，現在就看誰能熬過寒冷的冬天了。

　　柳韻芳提議利用充足的現金流適當時機購買部分房產，作為投資公司辦公大樓，同時購買鋼材貯備。

　　川渝與秦月都是吃驚地看著柳韻芳，轉變太快了吧，去年還是不斷減持地產項目，現在卻又開始增持地產了。

　　她的理由很簡單，這是魔都，多少人夢寐的地方，投資這裡就是投資未來。

　　兩人都佩服她的眼光，她的意識總是與市場截然不同，兩人很快同意適當時機出手購買辦公房產與鋼材。

　　至於囤積鋼材，她的理由也很簡單，鋼材白菜價， 幹嘛不買啊，那可是鋼鐵公司都在賠錢出售呢。

　　價格可以低於價值，但是長期來看是不可能低於價值的。

　　會議尚未結束，碧妍走過來耳語了幾句，川渝隨即退出了視頻會議。

　　碧妍告訴他，江城那個一級經銷商突發腦乾出血，已經住進了醫院重症監護室，生命垂危。

　　川渝知道腦乾出血意味著不死也是植物人了，非常致命。

　　他迅速決定與碧妍一起去江城探望，那是公司的頂級經銷商，禮節上不能不去了。

　　他與碧妍在走廊上碰到了阿城，阿城表示願意陪同他們前往。

　　川渝考慮到他與藍藍以及家人還沒團聚幾天，建議他留下來陪伴家人。

　　阿城愉快地同意了，哥們之間不需要客氣。

　　樓下他與碧妍迅速駕車駛離了公司總部大樓，梅子醒來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已經跑到一百五十公裡以外了。

　　他們在路途服務區休息的時候，碧妍接到了一個消息，經銷商男主已經不在了。

　　經銷商女主與子女已經在朋友圈發訃告了。

　　真快啊，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就那麽快失去了，他畢竟也才五十多歲啊，黃泉路上沒老少，一點不假。

　　川渝想起了姥姥，想起了柳嘉嘉，寧玥，他們的音容笑貌似乎還歷歷在目，卻已經離他遠去了。

　　他想起了那句名言:健康好比數字1，事業，家庭，地位，錢財都是0;有了1，後面的0越多就越富有。

　　反之，沒有1則一切皆無。